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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蚂蚁》连载

发布时间:2012-11-29 作者: admin



    (三)

    他在浴缸里躺了一会,就睡着了。醒来时,房间里漆黑一团。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又渐渐混沌。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浴缸里的水总是保持着恒温才没把他冻坏。他从浴缸里爬出来,穿好衣服。感觉有些饿。从中午到现在,他一直没吃东西。他仔细回忆了今天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细节,无奈地摇摇头。开始到厨房找吃的。冰箱里还有几罐啤酒,还有一两节香肠,还有些生菜。他简单做了点,随便吃了些。他觉得有必要把今天的经历记下来。一个财务部经理,变成了律师团成员,又成了大法官团队中的一个。虽然,对法律,他毫不陌生。这个城市的法律,有两千多种,加起来有三十几万条。这是一个大城市,人口已经超过一亿。还不是特大的,或者极大的。后两者的法律更多,内蕴也更丰富。市政府根据国家当局的意图,又在适当的范围内进行了自我发挥。国家政府允许各个城市拥有自我的绝对空间。如果把每个城市的法律叠加起来,法律种类至少有五万种。法律条文至少有两千万条。这是一种非常可观的景象,更是一种非常幽默的现实。每个城市相对独立,也就拥有了相对的自治性。作为城市法的律执行者,可以或者几乎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随心所欲。虽然每个城市之间不完全是孤立的。只是横向联系是国家政策,纵向比较是城市政策。介于二者之间,可能是上帝或者佛主的政策,二者之后,才是平民自我的政策。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更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问题。面对今天的经历,感觉像一场旅行或者一次间接伤害。那个似曾相识的人似乎明白他的一切,又似乎掌控着他的一切。他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决定明天或者更晚一些,把这件事弄清楚,或者基本弄清楚。他要调动自己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或许,生活本质就是由一个误区或者无数个误区组成。天花板上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微微的晕黄夹杂着淡淡的白。这套公寓,整体装修不错,格调雅致,这是他按照自己的爱好设计的。大学时他的专业是哲学,读研究生时是财经。他却偏爱美学,对法律也有兴趣。本科时,拿了一个法学学士学位,读研究生时,对法律更加痴迷。他不知道自己哪一个专业更加合适。觉得什么专业都无所谓。如果有可能,他还想钻研园艺学、工艺学、社会学、心理学、历史学领域。只是工作性质特殊,他才不得不作罢。财务部门,又是一个大公司,他不想让自己在工作上出现任何纰漏。他无法承担纰漏的后果。作为城市公民,城市的各种法律,使得在这座城市生存的人群,都战战兢兢。城市法规定,只要是这座城市的居民,根本就没有迁徙的任何自由。在这座城市生存,就意味着要与城市共消亡。按照国家城市法,再按照城市法中的户籍法、身份法、居民居住法、街道法、行为法、步行法、俱乐部法、商店法、穿着法、夜生活法、性交法、伴侣法、同性恋法、恋爱法、语言法、购买法、宵禁法、月光法、尘土法、私生活法等等,等等。每个居民都不可能轻易地在自己被圈定的范围内随意走动。

    在这座城市,身份证是最不可靠的东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注销。市政府对居民的管理,实行商店积分制。无论交通、财务、行走、生活方式、个人基本行为等,都在城市法的各种条款管辖之下。你如果想从这座城市迁走,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没有可能。只有一点除外:被市政府驱逐。除此外,哪怕死亡。即使死亡,在这座城市,也必须事先提出申请,经过市政府、法院、警察局等一系列行政部门的批准。如果无缘无故自我死亡,必须要接受处罚,不是罚款就是监禁。罚款和监禁的对象是当事者的家人。如果你是孤身一人,又实在想死,但又不知道哪天死,那么你的死亡申请必须随时携带,死亡申请的大致日期必须要获得市政府许可。如果在这个时期以外,死亡还没有完成的,或者是提前到达的。都会遭到来自官方的控告与惩罚。这也是这座城市律师团、法官团、辩护律师、警察多如牛毛的原因。城市法规定,如果配偶中的一方或者是子女中的一方,在没有提出死亡申请就自动消失了的,比如在车祸中丧生的。市政府率先没收当事人的一切财产。当事人没有财产的,就没收当事人家人的财产。如果当事人没有家人的,就一律扔给市民政局备案。民政局通过市政府的暗示,开始调查当事人的亲戚朋友,之后,法院开始介入,直到惩罚达到目的。这仅仅是一方面,城市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规定。

    生存在这个城市的人,还是能感到幸福,在这么多的法律保护之下,城市里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城市给予的无限温暖。正如此时,他就在这样的温暖里瞪大眼睛。他前后仔细想了想。却仍然理不出头绪。理不出头绪,他说,真他妈有些烦人。实际上,烦躁已经是这个城市的奢侈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基本上都是不烦躁的,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市政府已经把市民该考虑的和不该考虑的,统统考虑了进去。你只要按照市政府指明的方向生活或者生存就行了。他不明白自己的烦躁出现在哪里。三十五岁的他,至今仍然单身。好在单身一人。作为一个成功者,要想单身总是艰难。他却做到了。他做到这一点付出了不大不小的代价。公司老总看中了他的单身,他举荐到如今的位置。公司老总曾经到市政府汇报工作,说到他。说他是公司里难得的人才,不仅业务过硬,自身素质好,懂得生存的艰难,生存的指向,更主要的,是单身。市政府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考察,同意了公司老总的举荐。让他把握了大公司最核心的部门,他当然一无所知。这些都记录在市政府的档案里。昨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尽管他是无辜的。这个城市里生存的人都是无辜的。我们也是无辜的,作为他,为了证明自己,除了证据还是证据。谁都知道,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找出证据。在这个法制纵横的城市里,只有找出证据才能完成自我理想。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看了看窗外迷茫的夜色。

    他醒来时,已经八点,这比往常的习惯晚了一小时。他急急忙忙赶到公司。公司门口涌了一大堆人,那堆人见他走来,向他涌了过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说,先生,我们是宇宙时报的记者,昨天处决的那几个人,先生怎么看?他看着这一帮不明不白的人。按照这个城市的法律,任何公民都必须回答新闻媒体所提出的任何问题。如果拒绝回答,市政府有权力给行为人以蔑视新闻对话作为起诉的理由。反之,任何新闻媒体不得强迫任何人回答所提出的任何问题。根据这条法律,回答是必须的前提。他说,针对这个问题,如果从经济学观点来看,也是很有好处的;如果从社会行为学的观点来看,当然更有好处。唯一的不好之处是当事人。人群里爆发出笑声。他的回答都是法律基本术语。他没有选择其他词汇。头领模样的人又说,先生,那么,请问,您怎样看您自己呢?您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呢,还是不无辜?他说,先生指的是哪件事?当然是昨晚的事啦,电视新闻全程追踪报道了嘛。这是个不应该讨论的问题,他说。他到十七层办公室,已经九点。助手已准备好一切。他先看了看当天必须审阅的文件,一共三十份。财务报表,共八份。市政府批准的地方基建项目拨款条约,共四份。其中两份缺少必要的审核手续,也少了一份文件副本。还有几份公司往来的业务清单,条例,文件,共四十三份。秘书把这些文件,按照级别、性质、重要程度清理好。他忙完这些,已经中午。

    他准备出去吃午饭。电话来了,电话是一个陌生人打来的。非常陌生,他无法判断对方是谁。电话说,是许行先生吗?他回答是。对方说,我实际上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先生,昨天下午的感受如何。他问对方。对方说,我是一个陌生人嘛,我只不过与先生一样,加入了律师与法官队伍。他说,对不起,我这里正忙呢。可对方说,先生,我知道您下班了,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是忙。如果先生有兴趣,等会儿打过来好吗?对方说,先生,我好不容易才打通这个电话,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说,先生想表达什么?对方说,我什么也不想表达,只是想问问先生的感受,看看是不是彼此接近。他说,实在抱歉,我没有什么感受。对方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暂时不打搅了,只不过有一点,希望先生明白,这个电话,一般情况下,我是不打的。对方说完就挂了。他暗自好笑,什么无聊的人都有。可在这一瞬间,他有些紧张,他不知道那个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他按下了储存键,感觉这个电话有些异样,电话上没有来电显示,电话只作了一个提示,半途而废的提示。有些小小的阴险。他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一会儿之后,那个朋友来电话说,他刚才接的这个电话好像是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的,具体情况还要再等一会儿,一会儿之后,那个朋友说,可以确认,电话是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的。根据城市法,市政府有任何权力采取任何方式调查任何公民。凡是接受调查的公民必须无条件配合。凡是不配合者一律被视为与政府为敌。情节严重的当然受到惩罚。他问自己,这种情节属于一般呢,还是恶劣?根据城市法四万七千一百四十四条第五款规定,凡是拒绝或者半拒绝或者不拒绝,但是配合状况太差或者较差或者一般差的被访者,市政府专门有人根据此时此地此境的情节,有权力对当事人进行调查或者处罚,处罚分为四个条款,十八个附加条款。他把这些想过一遍之后,早已超过了下班时间。

    他到公司对面街道上一家咖啡馆去吃午餐。这家咖啡馆他是常客,他曾经给老板提了个善良的建议,老板的营业额在一个月之内翻了三番,老板至今都感激非常,便在店里给了他一个特别的位置,无论他来不来店里。那个位置其他任何人不得享用,包括老板自身。他在那个特定的位置上坐下,服务生自动送上他需要的东西,店老板自动过来应酬一番。他吃完自己的午餐,喝下最后一杯咖啡,服务生给他送来一盘水果。每到这时,他都给服务生小费,服务生感激地笑笑,却又不能接受他的馈赠,这种接受意味着服务质量有问题。按照城市法,在一切消费场所,凡是客人给服务生小费的,服务生一律被视为不合格,需要重新培训或者淘汰,这些淘汰的服务生,当然又只能从社会的最基层做起,但却没有任何报酬,市政府只给他们提供吃住的地方:警察局或者监狱。他昨天被黑猫带出来的那地方,实际上就是全市专管不合格服务生和其他不合格人员的地方。他理解地笑了,收起小费,与服务生握了握手。老板从门背后走出来,激赏似地对服务生笑了笑,服务生满意地退下。店老板说,许先生,今晚我能荣幸地邀请先生与我共进晚餐吗?他说,如果下午没有其他意外的事情,应该可以。那就这么定下了,店老板说,六点,我在这里等候先生。

    他到办公室坐定,秘书小姐走了进来。秘书小姐说,下午三点,公司有个重要会议,请先生准备好发言稿,还有年度报表。秘书说,发言稿已经给先生准备好,年度报表在电脑里,先生到时提出来就行。还有,老总下午指名要先生发言,请先生准备稍微仔细一些。他问秘书小姐,这次老总给他多少时间。秘书说,她具体也不知道,只是老总说,不要太长,也不要太短。行政例会上,他每次发言不超过十分钟,其他部门经理不超过五分钟,老总发言不超过三小时。这个时间是按照城市法制定下来的。公司根据城市法精神,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特别是在城市法里,有八十八荣耀,两千四百三十种羞耻的新法律公布之后,公司随即作了调整,制定了八十七荣,两千四百二十九种耻。市政府看到公司的报告里有这样一系列规定,顿时在全市作了最大面积的宣传,公司顿时成为全市典型,公司形象也在瞬间被重新界定。全市其他部门纷纷以财务公司为榜样,全心全意向财务公司学习。

    一时之间,财务大楼几乎被这些前来学习的人挤塌。这里的代表团,那里的代表团,也纷纷前来取经。公司董事长作为公司的全权代表,只好从一个单位到另一个单位,从一个据点到另一个据点,马不停蹄地前去做报告。三千场报告下来,公司董事长的理论眼光更上层楼。董事长作完报告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叫进办公室,与他促膝谈心。他在董事长精神的感召下,更加努力,完美努力,只荣不耻。所以当秘书小姐说不要太长也不要太短时他把自己的发言稿定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秘书小姐退出后,他开始构思。发言稿完成之后,他又仔细看了两遍。之后,他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有一幅提香的作品。他环视自己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至少有一百二十平方。在这座城市里,这样的办公室是很多的。他曾去过市长办公室,市长办公室至少有两百五十平方。只不过市长办公室分成了几个小区:办公区,会客区,休息区,娱乐区,健身区等等。按照城市法,市长还应该拥有更大的办公空间。但市长是个很朴素的人,觉得两百五十平方虽然小了些,凑合还是可以用用的。市政府其他部门在市长精神的感召下,纷纷改建了自己的办公室。凡是超过两百五十平方的,都尽量把空间缩小,由一间变成数间,这样,就不会与市长办公室的空间对等了。

    城市法规定,市长办公室的办公空间不能少于两百五十平方。因为每天要接待来访者。还有市长办公室必须要保持绝对安静。根据城市法,市长是终生制的,市长任命其他部门的人,也是终生制的。这样,那些大法官,大律师,警察局长,法院院长,等等,以及其他一切带长的,都与终生对等。市长说,终生制的好处,就是能杜绝一切腐败。因为城市法是透明的,市长作为城市最高行政长官,当然也是透明的。市长的这个理论,已经被写入国家发展史中。因为国家发展史理论,多半是从市长这个原理引伸开来的。因此,市长不仅受到国家元首的亲切接见,还受到国家元首的隆重追捧。国家元首对市长的信任,就像内急的人对洗手间的信任。市长从国家元首那里回来,在电视上讲话的时间增加了,在电视上的亲和力也加强了,全市人民纷纷猜测,市长有可能成为国家元首的候选人之一。但国家元首也是终生制的,这就是个麻烦。好在市长心地坦荡。市民们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都在自我的岗位上,更加兢兢业业,坚决只荣不耻。所以,当他每次看到市长在电视上的英俊面孔,听到市长先生带有磁性的男中音时,总是禁不住热血沸腾,宛如死海里跳动的蛙群。他在办公室里转动了两圈,他想抽出书柜中的一本书来,那本书他已经买了好久。他看着书脊上烫金的名字:lolita,作者Vlodimir Nabokov。这是一本有所指的书。他不知道该用哪种心态来阅读比较好,近来烦心事太多,他总是静不下来。如果我的内心走向像一本还没有打开的书,那该有多好。可是我总是做不到,没有理由地做不到。你这个没有定力的家伙,就像一只没用的螺陀,在那里转啊转地。他责备自己。离上班还有十分种,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躯。

    下午公司会议,他全神贯注。在老总的暗示下,他总共讲了一小时五十四分三十二秒。他讲完,老总率先鼓掌。这在公司没有先例。回到办公室,老总打来电话。接完老总表扬的电话,他开始投入自己的工作。作为全市最大的财务公司,又是市政府直接管辖的公司,他本人作为财务公司财务部经理,更是直接或者几乎直接掌握着全市的经济状况,特别是在他这个部门,更是体现了全市的经济气象,重要性可想而知。他决心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出色,把一切的不愉快全面抛弃。秘书小姐说,经理先生,电话。他让秘书小姐转过来。是个陌生电话,他储存好电话录音。许先生,您好!电话那头说。那人好像咬住了满嘴的沙子,声音仿佛擦锈布一样。我们能谈谈吗?他询问对方。对方说,没有必要打听。我们能谈谈吗?对方咬住不放。我们?对的。对方说,我们。他有些不明白。按照经济学观点,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按照刑侦学教程,他可以反侦察。怎么谈?东大街二百八十九号。我有必要去吗?当然。如果拒绝?先生可能会后悔。有这么严重?比这个更严重。你究竟是谁?最好不要打听。别忘了,东大街二百八十九号,七楼或者九楼。如果不在七楼就在九楼,如果不在九楼就在七楼。我必须去吗?必须。我有报警的理由吗?没有。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你是什么人,或者你们?我或者我们不是什么人,我或者我们只是命令执行者。我有不去的理由吗?没有。如果不去呢?我也说不好,对方说,有可能付出代价。代价是什么?我也说不好,对方说。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因为结构就是这样的。

    他沉默。许先生,请准时。当然,我或者我们,也有足够的耐心。请别忘了,我或者我们都只是履行职责。毫无选择?是的。好吧。谢谢合作。对方挂了电话。他查看那个来电号码,可是显示器上却是一串乱码。有些像密码,又有些像外星文。不是地球上现今流行的字母或者数字。他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东大街二百八十九号。他在城市地图上找到了东区政区图,然后找到东大街。东大街离这里至少有六十英里。他所在的办公地点,在城市西区。西区集中了这座城市绝大部分财富。所有的会所、银行、商铺、高档写字楼、体育馆。等等。都几乎集中在西区。当然还有宾馆,各种娱乐设施,甚至高尔夫球场。这座城市的基本发展格局是东西发展不均。由于西区是根深蒂固的老区,囿集了许多人的思维。虽然市政府三令五申,动员市民往东区发展。他找到了东区二百八十九号那个地方,地图上没有任何标志。附近也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他决定不理会这件事,事到临头再说。这虽然是鸵鸟政策,有时却相当有效。他还是有些担心,就像蝴蝶效应。他不想把自己置于这种难以脱身的境地。下午四点,那个陌生电话又打了进来。他让秘书小姐转告说他不在。可十秒钟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坚持不接。三十秒之后,一条短信出现在他的手机上。他置之不理。十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这次不依不饶。秘书小姐说许先生不在,可电话仍然固执地,像幽灵附身一样。他不得已接了。电话那头像擦锈布的声音说,先生,我或者我们知道你在办公室。请不要忘了,东大街二百八十九号。我们讨论过了,时间由你决定。只是有一点,先生必须在凌晨之前到达,这点没有选择。如果在凌晨之后,那就是另一个概念了。他默默听着。那人叮嘱道,请先生千万记住,别太晚。我或者我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对方挂了电话。

    他默默坐着,心里七上八下。他给咖啡店老板打电话,说今晚很抱歉,不能与先生共进晚餐。之后,他又打了另一个。这次打的是邻居,在他公寓对面,住着一个女孩子。平常他们有些不明不白的来往。他们总是相互关心,相互仇视。这是一种无缘无故的感情。他第一天见到她时,这种情怀就植入了他的身心。后来他们熟悉起来,相互谈到这种感受,女孩子也很惊讶。女孩子说,当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想把他放进自己的怀里,再狠狠给他两耳光。他们相互倾诉之后都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思议。女孩子后来深情总结道。女孩子自称如烟,真实姓名谁也不知道(或许,根本就没有真实姓名,所有的都是一种符号)。也不知道她从事的职业,只听她说在一家不明不白的公司不明不白地上班。他给她打电话,如烟接了。如烟说,许先生,保重身体。今晚我也加班,大概要在凌晨左右。先生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喝一杯。他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晚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如烟说,先生保重,说完就挂了电话。下午五点左右,他处理完办公室里的事务,把第二天的工作简单安排了一下,还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他只用了七分钟就安排完毕。一个助理说,经理先生,我们这一块业务现在有些吃紧。他说,说来听听。助理说完。他说,最好与李副经理一起去一趟那家公司。助理说,已经去了好几次了,可对方态度仍然强硬。他说,这样吧,这件事我去解决。

    他走出财务公司大楼,已是下午七点。这次,他仍然从楼梯走下来。走到十四层时,他仍然看见两只巨大的黑猫站在那里。这次他确信自己不是幻觉。两只黑猫中的一只,坚决站在他面前。一双猫眼发出黑宝石一样的光波。另一只蹲在窗口气窗上。那只堵住他去路的黑猫带着挑衅的语气对他说话。三十秒后,两只猫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那里。他看见黑雾又在升腾。越往下走,越感觉大雾弥漫。他站在离财务公司大楼不远处回望时,一切都在浓雾里。街道上的人群,小心翼翼地在浓雾中滑动着自己的后肢。他在街道旁一个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振作好精神,上了一辆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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