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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蚂蚁》连载

发布时间:2012-11-29 作者: admin


   

    去办公室路上,他发现仍然有人跟踪。只是显得隐约。比起前两次,客气多了。与前两次一样,跟踪的人跟到他的办公大楼前就消失了。他走进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上面没有落款,只有一个手写体。他打开信,是总经理的笔迹。信上说,鉴于目前,许先生工作太辛苦,应该稍作调整。信上说,公司近来的发展,已经证明公司的策略是战略性的。公司经过研究决定,决定让许先生作一段时间的休假。在休假期间,许先生可以完成公司的理论研究。他看完这封措辞委婉的信,坐在桌前,沉思了好几分钟。他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近来出了什么差错,他给秘书打电话,在没有获得他的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搅。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进了里间。办公室是一个三套间。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他躺在休息间的床上。他感觉自己太累,非常累的那种。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使他辞职的念头都有了。辞职以后又怎么办呢?能逃离这里吗?他问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根据城市法律,一旦取得这座城市的公民权,要想逃离,几乎没有可能性。只有一种方式才能。但作为目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那条道路。他在床上想了一会,坐起来,仔细审视自己。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作为财务公司的技术部经理,怎么到了这种地步?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觉得自己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找证据。只有从真正意义上去证明,自己是完全清白的。

    从休息间出来,他在办公室里,又走了好几个来回。然后坐下来,看着面前堆放的文件,资料,各种各样的业务清单,各种各样的财务报表。哪些是他必须要签字的,哪些是他必须当天要处理的,哪些是他必须要用电话通知的,还有哪些,是他必须布置下去的。他看着这些堆积起来的东西,仿佛小山一样,他叹息着自己,宛如一只被夹住了尾巴的老鼠,在夹板上左右晃动。痛苦而又必须的摇摆。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在远方的道路上,挣扎蹒跚,道路两旁,布满了荆棘与丛莽。秘书小姐的声音从门外穿了进来。先生正在处理公务,先生们有什么事明天再来行吗?他听见秘书在外间给那几个人努力做工作。他听见了争论声,其中一人说,我们今天必须要见经理先生,不然,这样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他打开了门。那几个人突然住嘴。什么事?他问。请进来吧。进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最后进来的自觉把门关上了。他说,先生们,什么事?其中一个说,经理先生,这是我们公司昨天获得的文件。文件是从经理先生您这儿签发的。请先生仔细核对一下,这是不是计算或者方向上的错误。他接过文件,这是他昨天上午签署的,这是市里的一个巨大的供应公司。业务已经发展到全宇宙去了。但是目前景况却江河日下。他仔细分析每一个细目,不仅算法错误,而且评估错误。而在这错误的两个栏目里,他都签了字。他经过重新审核,纠正了原来的。

    这三人离开后,他坐在桌前,又陷入了沉思。这种错误是他十年来的第一次。虽然发现及时,但仍然是工作失误,他有些自责。他决定从今天开始休假。他给总经理先生打了电话。然后对秘书小姐说,他休假去了,可能要过几天才来上班。秘书小姐甜蜜地向他笑着。并让他安心休假,有什么需求,请他尽管给她打电话。他独自从楼道下楼,他不想乘电梯。当他走到十三层时,那种不知是幻觉还是事实的事物又在他面前出现:两只硕大无朋的猫蹲在楼道里。那两只猫见他从楼上下来,纷纷立起前肢,站在一旁,像是欢迎,又像是送行。其中一只问道,先生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我们已经相遇三次了嘛。每次都看见先生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呢。他静静听着,如果第一次听见猫说话,他很可能吃惊甚至惊恐。那猫接着说,先生应该放松才好,出路是多样的嘛,比如先生以前乘电梯上下,这几次都走楼梯了嘛。他仍然没有回答。那只猫继续,先生不要不开心,每种生命的生存都是不容易的。这次他笑了。你们的生命容易吗?他问。两只猫都摇头。也容易,也不容易,这要看价值取向嘛,比如我们,就没有你这么多想法,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吃了就睡,偶尔也做做拥抱运动什么的。当然,这仅仅只是生命的过程。更主要的,我们看重生命中的每一天。当然,偶尔,也注重细节。他觉得这两只猫很有意思,他开始真正笑了。这就对了嘛,黑猫说。哪有那么多想法,简单一些,让生活慢下来,慢下来,才会体会到生活的好处。他说,怎么慢下来,能够慢下来吗?生命如果能够慢下来就好了。他有些自言自语。

    他继续下楼,他想找个地方去坐坐。应该照看好自己的灵魂了。他对自己说。走到楼梯口,他看见一个人,正从楼梯口往上走。他感到奇怪,在这栋大楼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走楼梯的。那人一个劲地往上爬,他站在一旁,看那人一步两个楼梯往上走。当那人走到他面前时,不自觉停了下来。那人看了他三秒,没有任何表达的欲望。他看见那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已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觉得面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他问自己。他不自觉回头看了看那人。那人也正站在楼梯口看他。他慢慢往下走,当他走到楼梯拐角处,他想起来了,那人正是前两天领他去大楼的人。他来这里干什么呢?当他走到楼底时,他还在想着这件事。他把车开了出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荡。这些街道使他越来越茫然。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不至于把自己放在生活的对立面。他决定到海边转转。他想看看这冬天的大海是个什么样子。好多年了,他只在夏天去过海边,从来也没有在冬天去过。当他把车开到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这里是不大不小的群山,越过这些,就是辽阔的大海,无边无涯的大海。他不知道大海里有些什么,但一定有些无穷无尽的什么,让人难以想象的什么。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大雾,只有淡淡的水汽,在低空徘徊,让人生出些无端的感慨来。他把车驶进钻山隧道。出了隧道,一股海腥味迎面扑来。海边已经整饬,显得韵味十足。一排排掩映在丛林中的度假村,像一朵朵凝固的火焰。

    他开到最近的度假村。那家商店也是他以前经常光顾的。经理见他到来,热情万分,一个劲地说久仰久仰,然后给他开了一套面朝大海的房间。那是一个套间,这个冬天几乎没人住过。他住了进去。在套间的一个露天平台上,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着海涛,一边看着大海,一边看着天空,一边还想着心事。他在平台上看了一会,觉得有些饿,便打叫餐电话。刚拿起电话,他又放下。他决定到餐厅去。在餐厅里,他选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临海,侧身面对大海。他随意要了一份餐点。他已经不在乎吃什么。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如烟与一个中年男人相亲相拥地走了过来。那中年男人不时在如烟额上打个KISS。那是种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亲热。如烟几乎依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痴痴地笑着。他把脸转向一边。餐点送上来,他一边慢慢吃着,一边向如烟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如烟正好背对着他,中年男人也是。他们没有面对面相坐,而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上。那男人一手搂着如烟,一手喂如烟东西。他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的感觉。这当然只是一瞬间。他吃到一半时,已经没什么胃口。

    到了房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今天回不回去。自己家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他到平台上,大海一片茫茫。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凌晨两点,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听声音仿佛是如烟。他问究竟是什么事?对方没有细说。只是叫他最好赶紧回家。他往自己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听。过了一会,他再打,仍然没人。他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在窗帘后面游走,像一块块流动的奶酪。大海的咆哮已经安静,只听见偶尔的风走过。他再往家里打电话,这次有了响动。接电话的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声音。你找谁?那声音说。他说他找许行。那声音说,对不起,你打错了。说完挂了电话。几分钟后,他又打。他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十秒,或许一分钟,或许十分钟。那边接了。你找谁?这次是另一个。声音有些密度,仿佛火星尘土。他说,我找许行先生,那人问,这里有一个叫许行的人吗?他听见有人回答说,好像没有。那人说,先生打错了。他说,你别挂电话,现在我问你,你是谁?这里是许行的家呢。对方说,许行?谁是许行?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先生,没事就别在这里寻开心,我们现在要休息了呢。对方挂了电话。他愣在那里。

    他决定立即回去。他下楼,去总台结账。他掏出信用卡,服务员连续刷了几次,都没有反应。服务员说,先生的卡是无效卡。他掏出第二张,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直到第九张。这些卡上的东西,都是他的基本财产,特别财产,隐秘财产,甚至不动产。现在全成了无效的东西。他有些恐慌。立即打电话询问银行。可银行全是电脑提示音。他掏出现金。服务员说,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收现金的。他说,请把你们经理叫来。过一会,经理来了。经理说,许先生,这样吧,我先给先生垫上,先生回去后打到我的账上就可以了。他谢了经理。下楼,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现金不多,口袋里仅有一万左右,只能应付暂时的生活状态。他必须要去银行,这样冻结个人财产是非法的,首先,他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特别是银行部门的通知。在这样一座城市生存,如果没钱,就只有死亡。甚至连死亡也需要钱。他把车倒出车库。大海,正在幽幽的朦胧中一起一伏,这些时光凝结的液体,在夜晚显得尤其神秘。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在幽幽的道路上郁郁独行。应当集中精力,当车差点撞上公路护栏时,他对自己说。什么也不要考虑,一切等到明天再说。不要冲动。冲动是不解决任何问题的。我现在面临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问题,我现在面临的就是自己的问题。

    到公寓大楼时,他停了一会车。他看见自己的公寓里,灯火辉煌。他把车倒进车库。上楼,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他开始打电话,没人接。按门铃,没人应答。他又打电话,终于有人接了。还是那个声音。他只好说自己是警察局的。门终于开了。他走进去。三个人在沙发上坐着,还有一个站着,另一个在房间里,正在摆弄他的电脑。他关上门,那几个人直瞪瞪地看着他。接电话的那人问,你是谁?他看着那几个人。你们是谁?我们是我们。其中一人答道。你们凭什么进入我的家?那几个人哈哈一笑。接电话的人说,这是你的家?我们怎么又在这里?说话要负责任的,先生!这是你的家,先生有证据吗?他说,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那几个人都不说话。仿佛他不存在。他说,你们回答,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那几个人仍然沉默。接电话的人说,先生,您说您是警察局的,我们要看看先生您的证件。他冷笑起来,你们是在我的家里,居然问我要证件。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跑到我的家里来?那几个人仍然固执地沉默。坐在沙发上的,都专心致志看起电视来。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重要新闻。

    他走进卧室,发现卧室里的一切东西,都被扔在地板上。衣服,被子,袜子,书籍。每个柜子都被打开。他去了浴室,发现水龙头没有关严,水仍然不紧不慢地淌着。用过的马桶也没有清理。他去了书房,书房里更乱。书柜里的书全部跑到地板上去了。电脑也被打开。他再到储藏室。里面的酒已经打开了十来瓶。特别是他珍藏的那些,几乎都被喝光了。只剩下些空酒瓶,期期艾艾地躺在那里。他去了另外两个房间,地板上铺上了被子,看样子已经有人在这里睡过。这两个房间里的东西,凡是能打开的,都被打开了。实在打不开的,也有动过的痕迹。他愤怒已极。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给警察局和律师打电话。打完电话,他来到客厅里,平静而有冷漠地对那伙人说,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刚才回答他的人,比他更冷漠地说,先生,请你先回答,你是谁?你说你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请拿出你的证件或证明。他说,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个。我现在是在问你们。你们是入侵者。我有权力起诉你们。那几个人一听,都纷纷笑起来。起诉?起诉我们?哈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先生!在这座城市,我们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说完,又纷纷笑了起来。笑声尖锐,狂放,像钢丝在风中抽动。他没有理会。他转身问那个接电话的人,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那人说,就这样进来啦,没有任何阻碍地进来啦。这是一座空房子嘛。我们进来时,根本就没有人。再说,我们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证明,先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嘛。他看着那人蠕动的嘴唇。我如果一拳揍过去,他的牙齿会掉吗?那人也看着他。沉默渐渐在房间扩展,像铺天盖地的黑雾。早晨那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本想问问这些人。转念一想,又放弃。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他问。那几个人又笑了起来。我们进来嘛,就进来了。

    警察来时,查看了他们所有人的证件。警察把他叫到一边,说,先生,这事有点难办呢,他们能证明他们不是入侵者,因为他们来时,房间没有上锁。根据城市法,他们有权力在空房间停留。他说,这并不是空房间,他还住在里面呢。警察说,先生作为当事人,可并不在现场。警察说,先生能证明自己吗?当然,他说,这房子是他的嘛。警察说,现在就很难说了。他说,我这里不是有证据嘛,市房产局一查就知道了嘛。警察说,这点他当然清楚,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哪里呢?他问。警察说,他也说不好。现在,你们最好都与我一起去警察局。我们展开详细调查。到警察局后,他与那几个人都被隔离起来。警察详细询问了他的情况,也详细询问了那几个人。他们居然异口同声地说,房屋是他们的。他们住进来时,一个人也没有。整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甚至他们上楼时,社区保安根本就没有看过他们一眼。仿佛他们是不存在的流动物质。那几个人还说,这所房子是他们不久前购买的。他们的一切证明都是齐全的,也是合法的。警察先生如果不相信,仔细去调查好了。

    警察把这些情况询问清楚之后,一一备案。最后,警察说,鉴于目前的情况,房子暂时存封起来,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警察还说,这种案件他们必须移交检察院,再由检察院移交法院。最后由法院来判决。他请求警察局去查查房产局的资料。但是警察说,他们没有得到许可。房产局说,当事人必须提出个人申请才可以。但个人申请也只能作参考,具体情况还要看其他因素。最后还要必须通过市政府办公室批示。市政府批示之后,再到房产局获取正式批文。正式批文获得以后,再回到警察局,警察局根据当事人的实际情况,做出评估。评估通过之后,再返回到当事人手中。当事人再根据这个文件,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写成书面报告,呈交给市政府直接管辖下的房产局。房产局经过审核,同意之后,再返回警察局,警察局根据当事人和房产局的文件材料,做出最终审核。之后,再呈交给当事人的律师,当事人的律师根据当事人的实际情况,呈报给大法官团。大法官团经过一般裁决,再转交给市政府公共财务局属下的公证处。公证处仔细审核上述材料,再对照城市法条文,进行更加详细的审核。然后签字,盖章。最后,所有的文件材料汇集到警察局。警察局再通知当事人。当事人根据文件,材料,还要进行个人材料审核,之后再申报。申报之后,经过下一轮等待。等一切材料,文件就绪之后,到现在,当事人就基本上可以证明自己了。

    上述,在城市法十五万七千九百八十九条和本条的附一款,附二款,附三款,附四款,附五款,附六款,附七款中。为此警察对许行说,遇上这样的麻烦事,必须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许行说,这样看来,我是无家可归了。警察说,也不尽然,我们争取尽快了结。大概几天可以?十天吧,或许更多,但不会超过一个月,先生尽管放心。从警察局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自己的房子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他从来也没有这么难过,他是如此孤独。他觉得没有哪年的冬天,像今年这样寒冷。实际上,许行从警察局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淡淡的雾浮在空中,阳光悄然穿过,垂下的光线仿佛一缕缕水晶。许行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他的住处。他站在楼梯口,看见自己的家门上贴了两张长长的封条。他在自己的门前站了好一会。然后下楼,下楼之后,又回转身,去敲如烟的门。如烟居然在家。如烟请他进去。他在沙发上坐下。如烟给了他一杯咖啡。他慢慢喝着,心里有些酸涩。如烟静静看着他。先生有什么就说出来吧。他摇摇头。没事的,他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从如烟家出来,他去了银行。银行方面解释说,鉴于他目前的实际情况,银行方面有权力对他的可信度进行重新评估。在评估期间,银行方面有权力对他的所有财产进行暂时的封冻。他知道可信度是个什么东西,他只希望能够快点,尽量快点。他现在真有些走投无路了。不然的话,他真的就要崩溃了。银行方面说,先生尽管放心,不会很长的。先生的信誉,我们还是相信的。最起码的,银行方面说,先生是我们城市的精英人物之一嘛。再说,我们与先生还有业务往来嘛。只不过呢,我们现在必须例行公事,如此而已。请先生耐心等待几天,就几天。他问究竟要几天。银行方面说,我们会尽快的,三天,或者五天,最多七天,不会超过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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