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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大汉先锋》(上)

发布时间:2012-11-29 作者: 敬健


 

虎 祭


    虎头堡山后的谷地,有一片密密的杂树林,乔木灌木藤萝把林子遮蔽的幽暗阴湿,林子一直延伸到陡陡的崖上,笼罩在云雾之中,谷底流着一条小溪,小溪两边是茂盛的草坡,左岸的草坡较为平缓,野兽经常在这里饮水。这条小溪叫虎溪,它的名字确实连着一头雄虎,这头老虎十多年来一直活动在这片谷地里,但它从不伤害寨内的人,只要是外寨的人闯入谷地必然会命丧虎口,老虎是自虎族的图腾灵物,对于这只雄虎,虎头堡的巴人更是敬若大神,每年冬天,人们要点上香烛到谷地敬拜,同时送上整猪、整羊作为祭品。这个规矩后来有了新内容,只要捉到了仇敌,必将他放入谷地与老虎相搏,生还者可免死为奴,十余年间,已有几十余人先后丧身虎口,从没有人活着田来,白虎族人把这叫作虎祭,也叫祭祖先,这只雄虎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游戏,它经常在溪边徘徊,发出焦躁的吼叫。

    丁卯日,天刚亮,却下起了大雨,阴云密布不开,虎头堡雨雾蒙蒙,数百名巴人賨人各部落的首领聚集在堡内大石坝上,人们戴着斗笠,神情肃穆的站在雨地里参加祭祖先,大石坝中央高阔土台上,摆放着香案,供着祖先牌位。

    甜麦裸露臂膀,紧束胸乳的白色纹胸与白色长裤已被雨水淋透,紧贴细腰长身,愈感水柔玉软,她的手腕上,赤裸的脚踝上都套着银制的圈子,圈子上镶着小银铃,长发被一个半圆的银环卡在脑后。她在雨地里跳着,飞快的旋转,耳垂下细竹筒上的珠玉与那些银圈上的小银铃也随之轻盈的脆响。

    三十六面铜鼓沉闷的响着。甜麦仰起头,跪到地上,湿淋淋的头发便散开成天女的黑瀑,她是巫姑,是天神的使者,她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祷告,乞求快雨过天晴,然后起身双手合掌举至眉梢,凤眼微闭,口中念着巫词:“太阳普照呵,光照万物呵,驱散乌云呵,天地明亮呵。”她连续跪在地上了三次,乞告了三次,雨仍未停止。巴力阴沉着脸,一挥手:“请乌神!”      

    一位白须老者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硕大的乌鸦走进石坝,这只乌鸦被红绳绑住了翅膀和双脚。甜麦跪下来,接过白须老者手中的乌鸦,双手举过头,袅袅婷婷跨上石坝中央的大土台上,将乌鸦放在香案上的铜盘里,甜麦跪下来,对着乌鸦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又仰面向天乞告:“至高至上的乌神呵,展开双翅呵,托起明亮的红日呵,让阳光照射大地呵!”,做完这些动作,她站起身款款走向香案,双手捧起乌鸦,用嘴解开拴着乌鸦的红绳,将乌鸦慢慢举过头顶,双手一扔,乌鸦抖抖淋湿的翅膀径直飞向雨蒙蒙的山谷。甜麦重新跪到香案前,闭上凤眼,仰头望天,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不到一分钟,乌云开始散去,雨住了,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石坝上的人们发出一声欢呼,齐刷刷跪在地上高呼:“恭送乌神!”

    测日影的表杆被重新竖立起来,表杆用青杠木制成,高八尺,上面有刻度,用来观测日影的变化,计时的香签也重新点燃,沉重的皮鼓重新敲响,36位披发赤膊、身穿白色短裤的大汉,手持铜戈,赤足跃进石坝,腾挪旋跃,吼声如雷,跳起了铜戈舞,36位同样装束的汉子,手持木盾,跃入石坝,戈盾对舞,石坝上杀意渐浓。

    纪信被绑着推到了离土台香案十步远的地方,又被强按着跪在地上,甜麦手持铜钜,绕着他转了几圈,口里唱着声音软曳、语音绵长的乞神歌:“不幸的人呵,悔罪吧,不要欺骗昊天呵,她会宽恕你的罪恶,不要怨恨呵,昊天为你祈福,不要害怕呵,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把不幸带走吧,把仇恨带走吧,在昊天的仙国里,你会拥有快乐幸福。”纪信忽来兴致,这个巫姑的嗓音真甜,和花月的声音一个样。他从香案的边缘望过去,看见了站在人群前边的范目,范目的脸色分外忧郁,他还看见了这个置他于死地的巴力,巴力的头上套着一只银圈,圈的正中是一只黄金虎头,他身穿无袖豹皮短褂,白色短裤,腰系一根宽宽的青色丝带,上边挂着一把剑鞘贴有黄金饰物的柳叶剑,手里捧着一根长约30厘米象征权势的青铜龙爬柱,分外威猛。

    巴力走出人群,登上高台,来到香案前跪下,对着香案上的牌位行九叩大礼,然后口诛纪信罪状,执行族规,告祭祖先,所有的人全都跪下。祭告完毕,巴力走到香案前,端起一碗清酒,用手指将碗中的酒蘸着洒向天空,然后将碗中的酒倾倒地上,又端起第二碗酒慢慢的倾倒在香案前的地上,他又端起第三碗酒一饮而尽。他宣告死亡的声音格外亢奋:“逆贼听着,我们巴人从不以强凌弱,你将与猛虎相搏,你有生还的公平机会,不准逃跑,否则会乱箭穿心,枭首分尸。来!给他上酒!”

    六位粗壮的汉子抬来一个兽面纹大铜罍,从里面倾出清酒,端到纪信脸前,他的绳索已被解开,他伸伸胳膊,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一句穿云裂空的长啸击打着人们的心扉:“巴賨弟兄们,兄弟相残从纪信这里停止吧!”

    石坝的尽头是几十丈深的绝壁,岩壁上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道直通崖的山谷,小路的顶端竖着一道青杠木扎成的大排门,此门一关谁也上了崖顶。站在崖顶上,可以俯看虎溪的谷地和莽苍的树林。纪信被带下小路,厚重的的木门立刻关闭。

    范目赤裸着上身,被绑在石坝边的一根木桩上示众,这是对窝藏逃犯者的惩罚。罗汉扑上来几次要替代他受罚,均被巴力拒绝。按惯例,要在示众者身上抹上桑椹汁,引来黄蜂毒虫在示众者身上叮蜇,示众者往往是九死一生。

    甜麦来到范目身边,她边唱边跳,一双小手不停的在范目结实发亮的肌肉上涂抹着桑椹汁水。甜麦的小手在范目的脸上轻轻的移动,范目的心也随着她的小手轻轻的抖动,两双凝视的眼睛燃烧起湿润的火焰,烈烈的,彼此吞噬对方的翻腾着,她的目光幽幽的怨啃他的心尖,他不动声色的敞开心性的灵泉,贪婪的接纳她的噬啃,不论她对视的目光有多疼,他反而有了巨大的幸福感,他用了这体验传递给她,他觉得她的小手也有了这体验的颤抖。她把稠黑发粘的草汁,苦痛的涂抹着两个疯狂热吻的灵魂。这是爱的辐射,只有彼此深爱的人才有魔力开启这扇芝麻之门。

    范目、罗汉、甜麦的爷爷与巴力的阿爹在和楚国的战争中结成了生死兄弟,在父辈的影响下,范目的阿爹范澍和甜麦的阿爹郑知,还有罗汉的父亲罗义也秘结兄弟,情同手足。在巴人賨人之间传为佳话,后来巴賨部族为巴吉子之死和金权杖的流言所困,互相猜忌纷争,几位义兄为了各自族人的利益也反目为敌,形同水火,16年前伏龙峡的血斗,几位义兄均死于非命。

    甜麦家的官寨三台堡位于南池东北沿嘉陵江畔的娲皇山上,山寨分三层高距娲皇山上,雄视一江之隔的金银台。甜麦从小就被选为巴人的玉女,单独住在娲皇山主峰的密宫里读书写字,她的阿爹郑知是巴人的巫祝,后来被推举为郑氏部落的首领,郑知在伏龙峡惨死后,甜麦又接替父亲作了巴人的巫姑,读书之佘,甜麦便与寨里的小姐妹一块儿玩耍,她们婀娜的身影出没在南池的碧荷间,出没在嘉陵江的清流里,出没在濩溪关松林垭的集市上,出没在三台山前的枫香林中,引来了巴人賨人小伙热切的目光,她们的身边经常簇拥着一群青年男女,范目比甜麦大十余岁,两人从小就在一块玩耍,范目自然成为了她的保护神,童贞的赤裸接触,被蛇吓入怀里的抚慰,背负她趟水的呵护,避雨山洞依偎的躁动,还有蓝天下翠草上的嬉戏,更难熬长青藤窗下的苦守,爱恋的青果终于在两个勃发的青春里疯狂萌芽绽破,他的高树,青枝绿叶,遮护了她整个的鲜艳,她清润的软藤疯长着致命的绕着他的爱树,少男少女的爱恋,如此纯美的极致。

    又是三月碧玉天,上巳日,巴人賨人各部落首领携家人又汇集南池,进行一年一度的“咸池洗浴”,贱民们则举家到嘉陵江洗浴,这是祖先传下来的风俗,为的是洗去一年的污垢与晦气,乞求一年好运。此风俗在便是上古时称为“祓褉的遗风”。

    南池因华胥居住而成为圣池,自古相传是天地众仙洗浴的“咸池”,因而贱民们不能到南池洗浴。

    范目和甜麦用心灵引领着对方悄悄游到南池的隐秘地带,这里靠近嘉陵江,江岸是青葱的三台山,鲜花溢香,碧波漾暖,杨柳依依,芳草如茵,甜麦在水里畅游,玉洁冰清,婀娜袅柔,范目爱极,把她揽入怀中,两颗心窒息的震颤,喘息,甜麦半睁凤目,近似呓语低叫:“阿哥,上三台山,我要上三台山”。

    三台山位于南池东北面的嘉陵江畔,此山峰峦圆润俊秀,红豆树、枫香林密布山岭,一条小溪清亮曲折的绕山而流,山上长有一种香草,称为瑶草,开黄花,结的果子如同兔丝子,女子采食后会风情万种,媚态勾人魂魄,据传说瑶草为炎帝的女儿瑶姬而化,瑶姬还是少女时便夭亡了,化为瑶草,长在三台山上。三台山因长有瑶草,便成为人们向往的“春台”和“瑶台”,成为男女相爱野合的圣山。

    范目背负甜麦游到三台山脚下,又抱着甜麦登上三台山,在那棵枝繁叶茂的老红豆树下,两人跌入爱河,第一次偷尝了令两人大喜大悦的禁果,两人海誓山盟,一个非甜麦不娶,一个非范目不嫁,谁知两人的热恋被现实击得粉碎,賨人各部落首领坚决不同意范目娶巴女为王妃,甜麦则被部落首领关在密宫不许外出,首领还告诉她一个令她当场晕倒的消息,甜麦的父亲郑知在16年前被范目的父亲范澍杀死在伏龙峡,甜麦不相信,她苦苦追问娘,娘在她的不断追问下含泪点了头,这个事实太残酷,太沉痛,甜麦的天空坍塌了。过了不久,两个部族为争夺猫儿井的一处盐洞再次发生血斗,范目的小弟抱着甜麦的小弟从崖上跳下去同归于尽。

    甜麦哭喊着不顾人们的劝阻来到阴深的山谷里寻找弟弟的尸首。甜麦神志昏昏,在山谷里转悠,竟迷了路,三天没有走出山谷。范目闻讯不顾一切进了山,凭着爱的召唤,他在三台山找到了甜麦。甜麦赤着脚,在丛林里奔跑,哭喊着弟弟的名字,凄惨忧惶的哭泣忧愁了那座深谷。   

    范目抱住甜麦,给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范目把她抱起来,不让她的赤足被荆棘划破,范目呼唤着甜麦,用他的热吻在她伤痛的眼睛上唤醒她,爱抚她。甜麦倒在范目怀里,伤心、委屈的恸哭,两颗又甜又痛的心在相拥里震颤。

    甜麦要范目作她的上门阿哥,范目要甜麦作他的王妃,两个人倔强着互不相让,巴賨两族的血仇最终隔开了他们。甜麦怨恨、愤怒,是这些賨人毁了她攀上爱树的青藤,她要报复!她要为死去的阿爹报仇!她从那座忧怨的山谷跑入了仇恨的怨谷,而她的爱藤依然在无望的等待里疯长,与他高树的青枝绿叶偶然相逢,却是灼痛的逃避,但彼此都明白,那逃避是多么的恋恋不舍哟!

    进入虎溪,纪信就发现他再次身处绝境。

    虎溪的右边和正前方是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幽暗的林子里,藤萝灌木盘根错节,厚厚的落叶铺着腐腥的苔藓,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冒然闯入林地,会被瘴气毒死,或为毒虫猛兽所噬。虎溪左岸有一大片低湿的沼泽,穿过水草萋萋的沼泽,裸露的崖壁直立着,虎溪水从崖壁跌落下来,崖壁上全是滑滑的的苔藓,顺着溪流的方向,溪边的泥地上,留着清晰的老虎爪印。

    纪信观察着地势,心里想绝不能坐以待毙,他看中了一棵胳膊粗的黄荆树,费了一番周折,将这棵黄荆树折断,去掉枝桠,弄成了一根长约两米的棍子,握在手中舞了几下,还算顺手,他再次观察着四周情形,凭着猎手的敏锐,他发现了溪边森林里高大的树枝上隐约的人影,这是预先安排的杀手,只要他逃跑,密林里会射出毒镖,洞穿他的咽喉。

    纪信知道了这个秘密后,沮丧的跌倒在地上,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绝望之余,反而激起了拼搏的欲望,他巴望老虎早点出来,他觉得他有必胜的信心。

    整个白天在焦急的等候中度过,老虎没有出现。当最后一抹夕阳隐没于林莽黑暗之中后,山风便呼呼刮起来,森林发出尖啸,犹如千军万马嘶鸣,暗沉沉的林子里,聚合着各种神秘响声,有猫头鹰的叫声,有大树被风吹折的断裂声,还有藤萝扭缠的撕裂声,令人毛骨耸然。半夜里,山风愈紧,溪边升腾着浓浓水雾,纪信感到了丝丝寒意。他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可沉睡,他在靠近溪边的一棵大树下躺着,这里视野开阔,便于观察,还可以退到小溪的左岸。

    纪信的眼皮发粘,竟然沉沉的睡去,不知睡了多久,蓦然感到耳边刮来一股怪异的旋风,还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膻腥味,他一惊,跃身而起,黑暗中随着一股旋风,一头壮硕的白虎正向他扑来,纪信惊出一身冷汗,手握黄荆棍就地一滚,闪过了这致命的一扑,同时大吼一声:“畜生,来吧!”

    纪信猛一吼,白虎惊了一跳,返身又是一掀,纪信侧身避开,挥棍对准白虎猛扫过去,正中虎背,嘭的一声闷响,白虎发了威,铁尾横着向纪信扫来,带出一股风声,纪信往地上一躺,躲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白虎见三次都未伤到猎物,狂吼一声,山鸣谷应,腾空扑向纪信。

    纪信奋起神威,挥棒猛劈,又击中白虎后腿,他听见了腿骨断裂的声音,这畜生痛得怪啸一声,滚到一边,忽又托地跃起扑向纪信,纪信稳稳身体,就在白虎刚要抓到他的瞬间,向树后一闪,老虎扑了个空,咆哮着转身腾空而起,钢鞭似的虎尾又横着扫过来,纪信就地趴下,背上被虎爪抓破,刺心的痛,那虎尾扫在树杆上,发出坚硬的响声。白虎痛得狂叫,发狂的又扑向了纪信,他闪避不及,被白虎扑倒,他丢开棍子,双手卡住虎颈,不让白虎的利齿咬上他,那畜生咆哮着张开大口,腥臭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他直想呕吐,这样相持了一会儿,他忽然腾出右手,对准白虎的右眼一拳击去,打瞎了白虎的一只眼睛,老虎狂嚎一声,抓住他的利爪更深的抓入了他的皮肉。

    纪信感到钻心的刺痛,体力渐渐不支,此时,白虎突然浑身发软,轰然倒了下去,它的左眼插着一只毒镖,七窍流血死去。

    纪信浑身酸软,背上火辣辣的痛,他坐起身,一个黑影扑向他,他赶紧操起棍子,那条人影半道上突然停住,又迅速的往回一跃,轻捷的消失在黑暗中,又有两个人影扑向纪信,背起他,无声的消失在丛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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