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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连载:张扬与《第二次握手》罪案始末(24)

发布时间:2017-09-29 作者: 张扬

 

“只有一个人没有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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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视频来自作者故乡河南省长葛市宣传部制作的专题电视片。
张扬在接受记者专访时深情地说:“没有邓小平,就没有科学的春天,也没有自己现在的自由和幸福!”


 

    前文谈到:“我的案子株连的人太多了,千千万万相识和不相识的人因此受迫害,被批斗,遭关押,受警告,挨处分,开除团籍党籍军籍公职,等等等等”——这种人在全国范围内可能有数万;而因《归来》一案直接受害者则有数十人,其中受害最惨烈的是宋承禹先生。

 

    宋承禹的年龄似乎比我大十几岁。我并不很了解他,只听说他身世奇特,知识渊博,书法极好,棋艺很高。街上那些摆棋摊的人,没有不败在他手下的,乃至后来一见他来了便拱手告饶。

 

    然而,这个极聪慧的人,却命运乖蹇,身材矮壮,肌肤粗糙,举止笨拙,不擅言谈。1969年底至1970年初我逃亡时,意外结识了他。

 

    宋承禹自己的处境也很困窘,还尽力帮我解决吃的住的。在我看来,他是朱柏庐《治家格言》中所说“屈志老成,急则可相倚”的那种人。

 

    后来我才又听那位青年朋友说,宋承禹出身醴陵名门,家族中出了好些文武高官,仅国民党中将、总司令以上就有三位,其中宋希濂是他叔叔。

 

    他在长沙一家小工厂当工人,干最累最脏的翻砂工;我在那家工厂有几个朋友,因此我早听说过宋承禹的名字。当时大家都活得很累,像宋承禹那样出身于“反动世家”,政治上从来抬不起头,如今还要每天上班下班奔波劳碌养家糊口,就更累。

 

 

 

 

    所以,他读了刚写成的《归来》后赞许了几句,没多说什么。我1970年被捕后,并没有“招供”出宋承禹,但他们仍查到了他;他年岁较大,却跟几位年轻人有来往,特别是其中又有我这么个“反革命”,于是成了典型的“黑后台”“教唆犯”。

 

    他又出身于那种家庭,没问题也会有问题的,何况现在还真查出了“问题”,于是被判刑。

 

    据“主审官”当面告诉我,“1970年春的‘一打三反’高潮中本来准备杀掉的”,但后来“高潮”过去了,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吧,没杀,判了徒刑,似乎是十五年徒刑。

 

    也就是说,到1975年我再度被捕后,无辜的宋承禹已经因受我株连而在劳改中煎熬了五年……

 

    我一直感到内疚,感到对不起宋承禹,他尽力帮助过我,我却害惨了他和他一家!

 

    但是我敢说,我从来没有“举报”他,没有讲他一个字的坏话。相反,细审1970至1972年的审讯笔录和我写的所有交代材料,可以看出我坚持对宋承禹抱着感激、怀念之情。因为,人得有良心……

 

    然而,现在,“主审官”忽然向我提起宋承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要加害于他,把他弄成炮制《归来》的“黑后台”、“教唆犯”?对,肯定是这个意图!

 

    “主审官”向我提到了宋承禹,但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因为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人又想残害无辜而已!他们企图将我舅舅、母亲和姨母和我作为“一根绳上的四只麻雀”一齐掐死,但竭尽全力之后,发现确实无法如愿。

 

    如果这些人有丝毫实事求是的气味,有一丁点人性的话,那么,他们也就该到此止步了!

 

    “教唆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嘛,为什么要硬性制造呢?然而这些家伙是不可理喻的。

 

    他们跑到劳改场所,对早已沦为劳改犯的宋承禹大施淫威,滥施酷刑,在《归来》上大做文章,逼迫他往我头上和他自己头上栽赃,没有达到目的。

 

    之后,他们交代劳改场,将宋塞进一口“混凝土棺材”似的刑具,那里面只能弯身屈肢仰卧。上有一小孔,供看守人员每天朝里面塞几个窝窝头和咸菜,以及少量饮水;下面也有一小孔,供受刑人排泄屎尿。

 

    宋承禹在这副刑具中躺了三个月,不能动弹,忍受着酷热和蚊虫叮咬,老鼠、蟑螂、蜈蚣、蜥蜴和蚂蚁也不停地爬进这又黑又臭又憋气的恐怖空间,啃啮受刑人的衣物和肌肤……

 

    办案人员隔三岔五从省里打电话来,问姓宋的是否有所松动?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三个月后,宋承禹的全身肌肤和衣物都开始溃烂,人也奄奄一息,不仅不能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却仍然拒绝照他们规定的口径招供。

 

    没办法了,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他证明张扬曾在他面前大肆吹嘘《归来》,并扬言就是要用这样的“软刀子”和“糖衣炮弹”腐蚀青少年,对付共产党,动摇无产阶级专政,等等。

 

    他们告诉宋,如果他这样做了,并不会增加张扬的罪过,因为张扬本人已经这样招供了,而他却可以立刻得到解脱……

 

    宋承禹断然拒绝。他明白无误地表示,宁愿死在那口“混凝土棺材”中,也决不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他从来没听见张扬那么讲过。至于张扬本人怎样招供,与他无干。

 

    1979年春,全国政协常委、著名爱国民主人士宋希濂先生为宋承禹案给中央有关部门写信。

 

 

 

 

    经复查,宋承禹问题纯系冤案,迅速予以平反。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长丁维克亲笔给宋承禹写信,称他为“同志”,向他致歉。

 

    同年夏天,宋承禹到北京看望叔父宋希濂,也到北京结核病院看望正在住院治疗的我。

 

    看着这位“屈志老成”,对别人、对青年充满善意和爱心的好人,看着这位为我、为《归来》吃尽苦头的忠厚长者,我百感交集!

 

    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他当时的话:“人到‘生不如死’之际,往往什么也顾不上了,什么话都会说,什么事都能做,但求速死嘛,活着比死了痛苦千百倍啊!我现在才知道了,许多冤案是怎么造出来的。”

 

    我知道,因为受我的株连,他经历了多少痛苦、多么漫长的“生不如死”的时日!

 

    我又想,有那种“混凝土棺材”,什么口供造不出来,什么冤案造不出来呢?但这次他们未能得逞,因为他们也许是第一次遇上了一个真正的人。

 

    遗憾的是,因为太忙,因为我长期住在北京,后来与宋承禹先生来往极少。大约在八十年代末期,他举家移居香港,从那以后就断了音讯;又听香港的朋友说,宋承禹一家后来移居美国洛杉矶,他本人病逝在那里……

 

    一位阅读过《归来》案全部案卷的大姐对我说:“你所有的朋友、熟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检举你、陷害你——他就是宋承禹!”




原文来源:立法网微信公众号
 

(立法网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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