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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连载:张扬与《第二次握手》罪案始末(28)

发布时间:2017-10-09 作者: 张扬


为反动知识分子权威鸣冤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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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视频来自作者故乡河南省长葛市宣传部制作的专题电视片。
张扬在接受记者专访时深情地说:“没有邓小平,就没有科学的春天,也没有自己现在的自由和幸福!”


 

    “帮助”我的人之中有一位何奋强,后来从湖南师院毕业回桂阳县工作,九十年代前期当过《桂阳报》总编。

 

    他后来写了一篇文章,以《欲与张扬重相逢》为题,发表在1993年8月10日《文化时报》(湖南省文化厅主办)和1993年8月14日《郴州报》上(桂阳县当时属郴州地区管辖)――他将这两篇剪报寄给我。

 

    现将何奋强这篇文章摘录于下——

 

    著名长篇小说《第二次握手》的作家(作者)张扬前不久应邀来郴州出席地区作协成立盛会,我与他失之交臂,颇感遗憾。我没有拜谒名人的癖好,也没有攀龙附凤的杂念。唯愿与他“冤家”再碰头,握手言欢……

 

    那是1975年4月,春寒料峭,百花凋零(按:应为6月下旬,气温已很高)。当时我就读于湖南师院中文系二年级。

 

    一天,系领导通知我去院党委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我十分狐疑地赶到开会地点,见室内坐着我系三位老师和兄弟班十几位同学。

 

    我刚坐下,一位院领导陪着两位省公安厅的人进来,其中一位公安处长(按:即预审处长)神情严肃地对我们说,近年来社会上冒出一部思想内容很反动的手抄本小说《归国》,已扩散到大半个中国,惊动了中央领导,姚文元批示“追查‘毒源’捉拿案犯”,于是,公安部门到处撒网、顺藤摸瓜,终于在浏阳县大围山区“挖”出张扬,正是他五易其稿抛出“毒草”。

 

 

 

 

    省公安厅(按:当时叫省革委会公安局)负责审理此案,却不料审讯遇到了麻烦,张扬对泡(炮)制这部小说供认不讳,但拒不承认放毒,而审讯人员不大懂文学理论,无法辩驳。今天特来师院搬援兵,请中文系(按:另有政教系)师生去与他交锋,促其服罪。

 

    他交代了任务,用一种殷殷期待的目光扫视我们,随即把收缴的《归国》多种式样手抄本分发在座人员,强调只限在本室阅读。

 

    小说2万余字(按:约五、六万字),我们交换看完,各自列出批判提纲,又两次专门讨论,交换意见,大致确定了批判提纲。

 

    第三天早晨.公安厅警车载着我们驶出校园,在湘江大桥,五一大道上飞驰,然后拐进省公安厅招待所。我们上了二楼会议室,个个正襟危坐,内心充满难以名状的亢奋,进入了“临战”状态。

 

    一会儿,张扬被押了进来,只见他约30岁,中等个儿,留着平头,瘦削的脸庞没有血色,双目却炯炯有神,全不象(像)我想象中的狰狞面目。

 

    公安处长用冷峻的目光环顾会议(室),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同志们,罪犯张扬利用小说反党反社会主义,落入法网,但他态度非常恶劣,拒不认罪,涉及小说的反动思想倾向,总是狡辩,现在我们批判张扬及手抄本,促使他悬崖勒马,老实认罪。”

 

    该我们发言了!20名师生(按:约有三、四十人)连珠炮似地质问张扬:为什么不刻划工农兵形象,却大肆描写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写周总理用意何在?为什么要渲染三角恋爱?为什么歌颂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孰料张扬神态自若,慢条斯理回答:毛主席鼓励文艺工作者写工农兵,反映他们火热的生活,可又何曾反对写知识分子?毛主席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独辟蹊径描绘了几位爱国的科学家,并歌颂了周总理关心知识分子,支持科学事业的高风亮节,何罪之有?作品中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三角恋爱,是特殊历史条件下造成的。况且思想高尚,情调健康,有何过错?……

 

    他声带微嘶,口若悬河,能言善辩,使我觉得今天他不是来挨批判的,而是来作精彩的文学理论演讲。

 

    我们不时厉声打断他的话头,转移议题,旁敲侧击,他几乎无须思索,对答如流,这番唇枪舌战,持续了三个小时,不知谁又硬梆梆甩出一句:“张扬你用不着煞费心机狡辩,我认为你的小说在为被打倒的反动知识分子权威鸣冤叫屈!”

 

    张扬头一扬,接过话茬,说:“你们尽可以用吓人的帽子定我的罪,我不隐瞒观点,马克思早已宣言: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终解放自己,知识分子和所谓21种人,都是人类的一部分,如今改造无尽期,共产党不解放他们何谈解放全人类?”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我们似乎乱了阵脚,瞠目结舌。

 

    毕竟公安同志阅历多,精明老练,处长“啪”的一声猛击桌面,声色俱厉地说:“张扬,看来你是要与共产党顽抗到底喽!”随即挥手命令把张扬押出去。

 

    那天下午,我们沮丧地再聚首院党委会议室,反思出师未捷的原因,也许是战术上重视不够吧。于是重整旗鼓,研究新方案,分头展开论题撰写“檄文”。

 

    我被安排写“《归来》恶毒攻击共产党,锋芒显露”。

 

    我反复揣摸捕捉到的“猎物”:小说中一个地下党员,在如火如荼的革命战争年代,不组织人民群众对敌斗争,却周旋于知识分子之间,为苏叶当红娘,以致苏丁久恋未成眷属,旧情绵绵难割舍,抱恨终生。小说中唯一出现的“共产党员”(不算小说中的“周总理”)形象,竟是一个如此令人诅咒的角色,用心何在?

 

    现在来看,这纯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任意上纲的无稽之谈,当时我按照那条思路做了发挥,洋洋洒洒写出两千余字的文章,自认为是一枚“有杀伤力的重磅炮弹”。

 

    文章顺利通过老师审阅,其他同学也准备充分,严阵以待。院领导电告公安厅,我们又来到原处,与张扬一见面,便毫不容情迅速出击,口诛笔伐,声势浩大,使张扬无隙插话,唯有“洗耳恭听”之份。

 

    他忽而双目圆睁,现出一副吃惊的神态,忽而眉头紧锁,似乎胸中忧愤无法宣泄。20篇批判稿念完,中餐铃声早巳响过。

 

    公安处长用蔑视的目光直逼张扬,问道:“张扬,今天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扬此时双手一摊,答道:“算你们赢了,行吗?”便缄默无语了。

 

    听得出答话言不由衷,是厌倦这种疾风暴雨的斗争形式,还是被闷棍击得头晕脑胀?我们不去细想,只觉得如释重负,未辱使命。两次交锋至此鸣金收兵,我们“凯旋”而归。

 

    ……

 

    春风秋雨,世事沧桑。“四人帮”垮台后,张扬历尽劫难,沉冤洗刷。我反省自己当初稀里糊涂跟着起哄,无异于在张扬伤口上再捅一刀,懊悔不迭。

 

    十几年来,我常留意张扬的行踪、消息,未曾想到他到了本地区而我竟全然不知。倘若来得及,我必定赶去在这春光明媚、莺歌燕舞的时节重逢,再倾听这位铮铮铁汉对社会,对文学纵谈阔论。

 

    读了何奋强的文章,我想起了“解放全人类”其事。这其实是一桩旧事。

 

    1968年我与浏阳一中的罗孟寅讨论过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无产阶级必须首先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的观点。

 

    我们认为阶级斗争不能无休止地搞下去,更不能利用凭空捏造的“阶级斗争”作为在党内剪除异己的权术手段;“解放全人类”包括解放无产阶级的敌人,不然无产阶级自身就会永远处于“戒备”、“紧张”和“斗争”状态中,不得“解放”。

 

    1970年2月我被捕后,关于“解放全人类”的讨论曾是我的罪状之一,但后来被否定了,因为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或基本上是正确的;即使不正确,也只是一种思想,一种探讨,不能构成“反革命”。

 

    当时浏阳的办案人员,比较实事求是地看问题,至少知道这件事情“油水”不多。但现在风云突变,我被解释为不仅有“解放一切牛鬼蛇神”的企图,还有“解放一切牛鬼蛇神”的行动——这“行动”便是写作《归来》。这书中全是“牛鬼蛇神”,又全获得了“解放”,甚至获得无尚赞美。

 

 

 

 

    从何奋强的文章看来,将《归来》中所有人物分门别类划为各种名目的“牛鬼蛇神”,原来是在湖南师院中文系师生帮助下办到的;原因是“审讯人员不大懂文学理论,无法辩驳”——对此,我早有体会。

 

    1994年4月我因事去郴县和资兴,抽时间专程驱车到桂阳会见了何奋强。

 

    何奋强提到的第二次批斗围攻会,发生在1975年7月4日。他在文章中谈到给《归来》中的鲁宁强加一大堆罪名是他的“功劳”,却没有介绍其他罪名出自谁的“功劳”,也没有谈到在“归来”这个书名上深挖出我的“狼子野心”的人是谁。

 

    我在通信中和后来会见他本人时也从来没有问起这事,今后也不打算问起;但我认为有必要再回首一下这件事,以便留下一份证词,让今后的人们知道,当年所谓“上层建筑里的阶级斗争”,当年的“革命大批判”,运用怎样一套思维方式,怎样一套方法论和怎样一种“逻辑”,又是怎样不可思议,怎样荒唐绝伦,怎样伤天害理的!




原文来源:立法网微信公众号
 

(立法网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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