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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连载:张扬与《第二次握手》罪案始末(31)

发布时间:2017-10-16 作者: 张扬


我给“主审官”的《抗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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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视频来自作者故乡河南省长葛市宣传部制作的专题电视片。
张扬在接受记者专访时深情地说:“没有邓小平,就没有科学的春天,也没有自己现在的自由和幸福!”



 

    他们想搞凌迟,灭族――我“交代”到谁,他们便株连到谁,不择手段加以残害;除了我们家的“四只麻雀”外,还有宋承禹,还有汨罗的朋友,还有其他许多无辜者,都被网罗在内。

 

    同时,他们需要什么,便能“调查”到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可能不被我觉察,并激起我的仇恨和反击。我与他们的矛盾日趋激化,终至水火不容。

 

    1977年3月7日,我给“主审官”写了一份《抗议书》,摘录于下,以对那一段的双方关系作个概括和总结。他们说我“吃了饭就骂人”,不给我纸张,因此我只得将看过的《湖南日报》边角裁下再细心粘贴成纸块,往上面写字,字也写得又细又密,且一次写成,根本没有修改余地;因此,现在看来,“文笔”不特别好。

 

    我3月2日和5日两个报告,你都已看到。3月2日交上的给你的第八至十五封信,你也看完了。你有什么感觉吗?有的——痛恨,冒火,咬牙切齿,捶胸顿足,恨不能一口吞掉我……还有什么稍微高尚一点的情绪吗?没有了,半点也没有了。

 

    我所反复申述的大量事实和道理,你看见了半点么?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以上就是一切,也是你这个庸人所能产生的一切。你若能产生稍微高尚一寸、深刻一分的感应,老实说,你也就不是你了。

 

    那么,你对自己的错误,自己的杀人毒计,自己的狠毒手腕,自己的虚伪、两面派,自己给党和人民造成的损害,是否有了一点认识呢?哎呀,万万不行!这是万万不可认识的,一旦认了,天会崩,地会陷。一定要用呢子制服包住自己那丑恶的灵魂,包得严严实实。

 

    对你的无理报复,我在此提出抗议。

 

    是不是我一抗议,你就改弦易辙了呢?不,你是决不会悔悟的。你是个死心踏地、病入膏肓的资产阶级分子,要你悔悟决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有“面子”,你那块“面子”,比别人的身家性命还要紧!

 

    那么,为什么我还要提抗议呢?为了礼节周到,留有余地。你是下了决心的,我更是早就下了决心。我死之后,留下一个唯一的希望给你,你应当从庸人的框框中钻出来,好好看书学习,增点学识才干。

 

    不要把吃下去的营养尽往下巴、屁股和肚皮中积蓄,要多花一些到开动机器、磨炼脑力方面去。时代在飞跃前进,人们的觉悟、水平都在不断提高,你那点才学是太不像话了!

 

    近来一想起你,有两个方面特别令我愤恨。

 

    一个是不听劝阻。从我们最初接触起,我就以口头、书面形式反复地、耐心地、不断地、苦口婆心地、严厉地警告、规劝、提醒、阻止你,不要搞阴谋诡计,不要搞资反路线!我真不知你吃了什么迷魂药,硬要不顾一切地胡搞。

 

    你为什么那么不听劝阻,那么狂妄,那么不可遏制?……你一心想的一手干的便是用你的吸血鬼本能代替无产阶级政策,用你那一套形而上学代替辩证法,用阴谋诡计代替党纪国法。

 

    你表面上挺胸突肚,满口仁义道德,俨然是个正人君子,庞然大物,实际上虚伪透顶、腐败无能,极端浅薄无聊。给你尝点甜头,你记在自己功劳簿上,喜得红光满面。若是抵制了你一下,你就勃然大怒,脸如猪肝。

 

    别人什么都得顺着你,你才“高兴”。别人应当为你的“高兴”而活着,又应当为你的“高兴”而死去。为了你的“高兴”可以而且应当让无数人痛苦、受害、死亡——这就是你的极端残忍反动、糜烂腐朽的人生哲学!

 

    再见。

 

    上述1977年3月7日给“主审官”的《抗议书》,只是我在狱中发出的无数类似材料之一,而且是“后期”的。我与他之间矛盾的激化和公开化,其实早就开始了。

 

    1975年10月,我给省公安局党委写了一封信,揭发了我的对手在办案过程中暴露的大量违法乱纪行为,要求予以惩办;我说,然后才谈得上重新开始“审查”我的“问题”。

 

    不久前“主审官”还大声说:“老实告诉你!你的问题呀,一个也还没搞清,一个也还没落实!”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我不必“紧张”,我在人世上还有相当长一段日子可活。不过做贼必定心虚。

 

    自我1975年10月交上一封信后,他们忽然销声匿迹了,在长达十一个月中审讯竟完全停止,好像我那许多“问题”他们一个也不想“搞清”,一个也不必“落实”了。

 

    审讯停止了十一个月。这十一个月中发生了些什么事呢?在中国办什么事都得看“形势”,同一件事在不同“形势”下处置方式也不同,有时可以很不相同,有时甚至可以截然相反。那么,从1975年10月至1976年9月这十一个月中,形势怎样呢?

 

    我在“鹿洞里”的四年中,因为“不服管教”,“反革命气焰极其嚣张”,所以给予惩罚,有三年半时间,我享受“单监”待遇,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单监”虽然是对“不老实”的犯人的一种惩罚,但给看守人员也造成了麻烦。

 

    何键修的监狱还比较人道,开饭时得一个个牢房开门,让犯人自己出来端饭、打水等等;对“单监”的犯人也得如此,“放风”时也是这样。不过,在少数情况下,看守人员为了省事,或为了指派其他犯人监视我,也把我跟别人关在一起。

 

    1975年冬至1976年春就是这样,与我同监的犯人叫杨介夫,原籍湘潭,是衡阳的干部,比我大十来岁。他解放初期参加工作,干过共青团,后又干企业,精通“政治经济学”,对种种弊端看得很透;加之为人正直刚烈,这就给他自己埋下了祸根,因为这个社会容不得正直敢言的人。

 

    他大骂江青是“臭婊子”,大骂“文革”是倒行逆施,极力赞扬周恩来和朱德,扬言中国非来一番巨变不可,否则会亡国亡党,于是成了“反革命”。

 

    因为他的“小道消息”来自北京某些高层人物,查起来麻烦,衡阳市办不了,于是“优待”,送到省里。在我到“鹿洞里”之前,他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两三年。

 

    过了一段,又关进一个老头,名叫岳忠,那一年五十五岁,河北兴隆人,是个老党员,南下干部。他是因流氓罪被捕的,做的那些事在流氓犯中也是最不体面的,这里不提也罢。

 

    捕前他是省商业局储运公司“革委会副主任”,也就是副经理,副处级——那时的“副处级”不像现在满街都是,还比较稀罕。

 

    杨介夫后来以“反革命罪”被判四年徒刑,就在“鹿洞里”那家印刷厂服刑,不久便刑满获释,再往后当然平反了。

 

    岳忠因系“老革命”,从轻发落,判刑五年。刑满后显然是释放回家了。但1983年我在浏阳文家市秋收起义纪念馆住着写书,上街散步,看到法院布告,他又因同样的罪行被判刑十二年,显然很难活着走出劳改场了;从这种意义上说,跟死刑或死缓也差不多吧。我当时想,这家伙怎么老犯那种罪,是不是“基因”有问题?

 

    岳忠的“基因”有问题,但“立场世界观”却没有问题,至少比那些办案人员高明。他有一次一面踱步一面对我和杨介夫悲叹:“你们的问题,再过十年也许就平反了;我的问题呀,再过十年也平反不了!”

 

    我瞅着他心想,你那些“问题”呀,再过一万年也平反不了!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

 

    看守所外面是湖南绸厂。厂区到处装着大喇叭。除了广播各类通知和宣传稿外,每天多次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湖南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特别是清早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午间的新闻和晚间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

 

    因此,我们虽在牢房中,却及时获知了噩耗。

 

    我心情沉重,默然无语,泪流满面。

 

    杨介夫生性火爆刚烈,从不流泪,这次也没流泪。但他显然很难过,坐在木板统铺上,面容悲戚,久久垂首。

 

    岳忠在水泥地上踱来踱去,低着头抽抽嗒嗒,不停地抹泪。前文说了,他虽然犯了那种罪,但比我那帮办案人员高明,政治上并不坏。

 

    这就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然而,从广播和报纸上可以知道,周总理的丧事办得极其简单,规格极低。总理逝世后,新闻工具上选发了一些外国的唁电,报纸上发表了周恩来一些照片,但篇幅不大;还发了“治丧委员会”名单,都是无聊的“官样文章”。

 

    1月15日,在人民大会堂开追悼会,邓小平致悼词。四年前,1972年1月6日,陈毅同志逝世,10日开追悼会,毛泽东是亲自参加了的,而这次……  

 

    当然,可以解释为四年过去了,领袖们更老了,更病了,走不动了……但是,如果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呢?

 

    什么“事情”?从1974年1月开始,在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指挥下,“梁效”“罗思鼎”“洪广思”“池恒”“石一歌”“丁学雷”等流氓打手纷纷登场,大量发表狗屁文章,批林批孔批周公批宰相批当代大儒。

 

    1975年8月掀起来的“评《水浒》”,又是这伙人搞的,矛头除对准周恩来外,还“兼顾”了1973年3月才复出工作的邓小平。1975年11月以后开场的所谓“反击右倾翻案风”,更是公开打击邓小平的。

 

    凡此种种,中国人都看得出,外国人也都看得出。在人们看来,在周总理病重的几个月里加紧批邓,实际上是蓄意促使周总理病情恶化,催他早死!

 

    我们牢房中的三个人,都毫不怀疑“批邓”就是这个用心,并且确实达到了这个罪恶目的!我们都很悲愤。而让邓小平致悼词(我们当时甚至怀疑他是否还有人身自由),显然是重施旧技,将他与“周公”一锅煮……

 

    “文革”一开场,就唯恐冷冷清清似的,号召大家都“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文革”“进行到底”。现在,“文革”尚未见“底”,中国人却都很精通“国家大事”了,都成了“政治家”。

 

    所有这些政治权术,政治把戏,政治花样,不论缠裹上怎样花里胡哨的层层伪装,人们仍然都很知底;而且,人们已经不耐烦了!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总得搞经济建设,总得发展科学文化,不能无休止地“窝里斗”,不能总是残害忠良,不能老是一肚子坏水,老靠阴谋诡计撑着啊!

 

 

 

 

    《中共党史大事年表》在“一九七六年”内载:

 

    一月二十一日和二十八日,毛泽东先后提议,并经中央政治局通过,确定华国锋任国务院代总理和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二月三日,中央正式发出文件。

 

    牢房中,岳忠发表评论:“好了,今后山西湖南两个省可以抱粗腿了!”

 

    我却嘀咕另一码事。华国锋当过毛泽东故乡的湘潭县委书记和地委书记,后来到省里工作,“文革”后期又到中央工作,担任政治局委员,又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公安部部长,但一直兼着湖南这块“风水宝地”的省委第一书记和省革委会主任――我的案子跟他有没有关系呢?如果他插了手,那么随着他的地位更加上升,我的问题将会变得更加麻烦……

 

    三个犯人还一起议论:好了,中国又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了,国号和国体还没有改变,国家宪法还没有废除,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务委员会也还没有解散,但国务院总理职务已经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确定”了!

 

    我们还看出,这一做法在实际上宣告了邓小平又一次被撤职,被打倒。点名批判只是时间问题了。此外,我们还认为,这样对待邓小平,等于对周恩来“鞭尸”!难怪周总理遗嘱将骨灰撒往祖国的江河大地,这样真可以彻底免除了乱臣贼子篡党夺权之后糟践其遗骨的可能性……

 

    话说回来,1月15日追悼大会后,广播中报纸上都不再提到周总理,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似的。相反,起劲报道的是含沙射影的“批邓”,还有关于清华大学的报道《大辩论带来大变化》——“文革”十年,也“辩论”了十年,他妈的还没“辩”够吗?这么一个大国能靠“辩论”维持其存在吗?指挥刀控制下的“辩论”,还没开始就已经确定了结论的“辩论”,能辩出个什么东西呢?那些张铁生式的“工农兵学员”,读书不行,搞“大辩论”可行,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

 

    我感到伤心,绝望。看来“文革”真没白搞,中国人的良心确实都被搞没了!周恩来,多么好的人,多么好的总理,多么难得的一代伟人啊,然而死了就死了,没人再提起他,再谈到他,都忘掉了他……

 

    岳忠被叫了出去。回到牢房,他说,出面的不是管他案子的人,也不是问他的案子。我问了问那家伙的形貌,果然,就是我那位“主审官”。他东拉西扯了几句,然后问:

 

    “那姓张的,对周恩来的死,反应怎样,说了些什么?”

 

    岳忠告诉我,他“没有出卖良心”;还说,那家伙要他监视“姓张的”,随时汇报。“你不过是个刑事犯嘛!你参加革命多年,受党教育几十年嘛!虽然到了这里,前途还是有的嘛!要将功折罪,立功赎罪,立大功受奖嘛!”那家伙还告诉他,准备将三个犯人编成一个“学习小组”,封他当“组长”,云云。

 

    我和杨介夫连忙恭喜他。

 

    岳忠摇摇头:“我当过的官,哪个也比这大!”

 

    不过,恐怕还是因为“基因”的问题,岳忠没能坚持多久,便干起了叛卖的勾当,并且当然是对我下手。他当过领导,懂政治,因此知道他们主要的打击对象是我,也知道我那书稿“流毒全国”是多么严重的罪恶。既然“人人得而诛之”,那么,他不妨也来踹几脚。他们说了,他“不过是个刑事犯嘛”,只差没称他“同志”了!

 

    严密注视“姓张的”对周恩来的死“反应怎样”,说明办案人员对北京主子的心思揣摩得很透,什么为刘少奇招魂云云,不过是虚晃一枪——要说办案人员跟他们的北京主子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才恰如其分。



 

(立法网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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