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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骥:“逼娼为技师”的源头在于国民政府的改革

发布时间:2015-09-18 作者:


    我以为中华民国并不禁娼,其实国民政府一直都反对卖淫。早在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前,禁娼呼声就已高涨,特别是在1934年的“新生活运动”开始后,禁娼的政策就执行得更严。这催生了一个结果,当妓院被政府宣布为违法时,几乎所有的妓院都换上了“按摩院”的招牌。



    最近看到一个新闻,说连巴黎警方也在查处洗浴按摩院。巴黎第19区的当地居民向警方投诉,此区的华人按摩院以保健按摩为名,实际在从事性服务的勾当,于是法国警方决定介入调查。看来,哪里有中国人,哪里就会有洗浴按摩,也会有紧随其后举报它们的朝阳群众。于是想到一句话——越是中国的,就越是世界的。

    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会像中国,街边鳞次栉比开满了按摩房、足疗店、洗浴中心,旁边的药铺还应景地售卖着各类男性保健品?随便走到任何一座城市的中心商区转转,夜间总能找到不少闪烁着艳俗霓虹灯光的店,名称以“大浪淘沙”、“香格里拉”、“皇家一号”居多。白天,这些地方掩门熄灯,就像是卸妆后的素颜女人,在雾霾之下灰扑扑一片,毫无存在感。只有当夜色降临,城市的身躯由A面翻转到更隐秘的B面时,博大精深的中国洗浴文化,就像被灼人的霓虹灯光点燃一般,由下而上,慢慢照亮广大中国男士的夜生活。

    在城市活了半辈子的我,可谓伴随着洗浴按摩中心成长的一代。抬头望向在城市的“腰际线”以上,那一座座迷样的玻璃大厦摩天而起,不断刷新着城市的高度,然而,在城市的“脐下三寸”,我们一般老百姓目所能及的各个角落,洗浴中心、足疗中心和按摩会所增加的速度显然超过了GDP的增速。几十年里,我们在经济发展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在下班以后同样挣扎着“躺了下去”。俯仰之间,愈发产生出了一种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极大丰富的沉甸甸的满足感。

    有时,这甚至成为了判断一个地方商业开发是否充分的标志。记得许多年前壮游丽江,晚上的古城灯光熹微,人声寥落,这种由黑暗确立的肃穆古朴,却在多年后彻底被闪烁的霓虹灯和喧嚣的人潮取代。当我再造访丽江,却发现夜里照得通亮的街上早已是遍布按摩洗浴的招牌,晃荡着神色饥渴的旅者。显然,云南本地人并不好这一口,洗浴按摩的招牌越多,暗示着外来的商业资本越多。丽江这些年已然蜕变为了一个商业城市,像中国众多繁华的城市一样,那里有大量的洗浴保健。

    洗浴保健中心里的内容不限于洗浴保健,这是常识。中国特色的洗浴按摩,由此被赋予了一种只可意会的暧昧性。当我翻阅法国汉学家安克强写的《上海妓女》一书时,读到了这种暧昧性的历史回应。记得里边写民国时期上海的小姐,生活处境和今天不无相似,此书也消除了我很久以来的一个误会——我以为中华民国并不禁娼,其实国民政府一直都反对卖淫。早在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前,禁娼呼声就已高涨,特别是在1934年的“新生活运动”开始后,禁娼的政策就执行得更严。这催生了一个结果,当妓院被政府宣布为违法时,几乎所有的妓院都换上了“按摩院”的招牌,妓女摇身一变,成了身穿制服的发廊妹、按摩师——这和今天是多么相像。

    安克强详细记录了这些“打法律的擦边球”的按摩院的消费方式:“客户被带到一间与浴室相连的房间,由女按摩师为他洗澡。然后,他躺在一张工作台上接受按摩。按摩院有一种独特的吃喝交际方式:客户可以喝茶或叫点心。在接受按摩之后,客户可以就此离去,不接受任何‘额外服务’。不过,即使顾客没有主动要求,女按摩师也会让他知道,她可以为他提供其他服务。”

    在合法与违法之间的这片灰色地带,民国时代按摩房里的小姐们从事着暧昧的营生。这种暧昧的缔造者,却来自于国民政府自身。历史资料说得很清楚,“逼娼为技师”的源头在于当时当局的一系列改革。1912年4月,孙中山在南京参议院的解职致辞中就说:“凡政治、法律、风俗、民智种种之事业,均需改良进步,(中国)始能与世界竞争。”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不久,为了推进社会风俗民情进一步改良,当局颁布了一系列革除旧习俗、改造“国民性”的政令,其中显著的条目就是禁止畜娼、禁止狎妓、不置婢妾。

    然而,所谓“国民性”中很多东西,乃是积习使然,甚至根植于人的本性欲望,实际上无法彻底被革除,强行革之,就只好换一张皮继续存在,实则换汤不换药。于是,政府一查禁,娼馆就成了按摩房。

    作这番回顾,并不是要生拉硬拽把过去的陈年旧账与今天做个链接对比,只是旨在说明,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的欲望会不得不由显而转隐,退到阴暗之处,变得暧昧不清。这种“暧昧”,毋宁说是一种欲望的“变形”。正如哲学家齐美尔在《货币哲学》所说,资本主义文明的首要特征是,货币把一切都转化为可具体定价的商品,其中也包含了人的本能欲望。市场不但不会压制人的欲望,反而会因逐利性而最大限度激发它。因此,在一个市场经济体中,禁止买春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可为的,强行为之,欲望会从更隐秘、更暧昧的方向找到宣泄口。

    在今天,资本的集中使得这种暧昧性更为普遍化了,甚至成为了人们一种联络关系的社交手段。这个混杂着性、社交仪式、人际关系的暧昧节点,便是洗浴按摩中心。

    任何一个诚实的中国职场男性,都不该否认自己曾走过这套洗浴流程:或许是陪领导,或许是陪客户,或许是陪朋友。总之你领了手牌,换了拖鞋,赤条条脱得精光,浴池里边泡边聊,到各种桑拿室蒸到皮皱,其间,生意聊好了六七分。吃完自助,看完表演,事情谈了得有八九分了。于是,安排领导和老板各自进了包间,完成了项目合作的最后临门一脚。事毕,再在麻将机房搓几圈麻将,联络下感情,顺便敲定项目的诸多细节。诸事完毕后,从洗浴按摩中心出来握手告别,心里却还坦荡:毕竟是为了生意,再说我们只是去洗澡的,顺便做了保健项目而已。天长日久,便也养成了白天讲先进性,夜里性先进的劣习。或者用公知们的说法,叫劣根性。

    在洗浴中心谈生意、招待朋友或领导的人不在少数,这似乎是我们社会一种独有的特色,黑白两道,生意与生活,似乎统统化在了浴池的一池春水里,包裹在了按摩房的一卷卷一次性浴巾里。洗浴中心不仅改变了中国的城市地貌景观,也一定程度上改变着人们的心理结构和社交方式。

    日本、东南亚诸国,以及欧洲的土耳其、桑拿的发源地芬兰等地,虽说按摩洗浴场所也存在,但与咱们这里相比,却总是差了不少意思。起码,他们不会像我们一样冠以洗浴按摩以“中心”之名,也不会将其建造得犹如城堡一般宏伟,里边内容也远超过“按摩”。从大浴池的洗浴搓澡、自助餐、娱乐表演到楼上包间里隐秘的各色项目,几乎覆盖了能想到的所有方面。整套流程走下来,竟会让人隐约有一种宗教般的仪式感。

    洗浴中心的这套流程让我想到了罗兰·巴特论脱衣舞时提到的“情色的仪式感”。正因为脱衣舞表演的流程大部分只具有挑逗暗示性,而不是直接的性行为,这种“隔着一层”的流程才被赋予了仪式的属性。洗浴按摩恰如脱衣舞表演,其过程大多只是暗示性的,而当最后直接的欲望释放来临,这种神秘感和仪式感也就随之消失无形了。在中国,我们很聪明地把这个仪式感极强的过程与社交、谈生意的过程同步起来,成功率极高。脸红心跳之间、欲望与刺激之间,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办成了正事儿,实现了金钱和人际资源的交换,也有人管这叫高EQ。

    我非常同意巴特所说,脱衣舞表演的情色性本质在于把舞者身上充满异国情调的多余部分(衣服)除去,而“女人在脱到全身赤裸时,就失去了性感”。换言之,异国风情只是一些幌子,“解构”这些异国情调的过程才是情色快感的来源。看来,无论洗浴中心里的泰式、日式、韩式、欧式按摩,在如脱衣一般层层剥开之后,内里其实都是中式,是各种迎合了社会心理的诉求。洗浴按摩,实则已被我们的洗浴中心成功解构了。



原文标题:在洗浴按摩中心里看懂中国

原文来源:腾讯大家

(立法网  小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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