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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洪瑞:300年前的使臣和《使琉球杂录》

发布时间:2018-09-11 作者:邱洪瑞


    汪楫(1636—1699),字舟次,号悔斋,清初文史学者,诗人,琉球册封使。《清史稿》载:


    汪楫,字舟次,江都人,原籍休宁。性伉直,意气伟然。始以岁贡生署赣榆训导。应鸿博,授检讨,入史馆。言于总裁,先仿宋李焘长编,汇集诏谕、奏议、邸报之属,由是史材皆备。二十一年,充册封琉球正使,宣布威德。濒行,不受例馈,国人建却金亭志之。归撰使琉球录,载礼仪暨山川景物。又因谕祭故王,入其庙,默识所立主,兼得琉球《世缵图》,参之明代事实,诠次为中山沿革志。出知河南府,置学田,嵩阳书院聘詹事耿介主讲席。治行为中州最。擢福建按察使,迁布政使。楫少工诗,与三原孙枝蔚、泰州吴嘉纪齐名。有《悔斋集》、《观海集》。


    汪楫与著名文学家朱彝尊相知,工诗善文。汪楫诗风平易,境界清新,别有意趣,袁枚《随园诗话》评曰:“汪舟次《田间》云:‘小妇扶犁大妇耕,陇头一树有啼莺。儿童不解春何在,只向游人多处行。’此种诗,儿童老妪,都能领略。而竟有学富五车者,终身不能道只字也……(此种诗)皆使闻者人人点头。”又曰:“咏新仆者:汪舟次云:‘见事先人往,应门答语轻。’…… 亦趣。”汪楫早年科举不第,以岁贡生的资格出任赣榆县学教谕。其后经江南巡抚慕天颜推荐,入京参加博学鸿词科试。与朱彝尊同以一等录用后,即被授予翰林院检讨之职,参与编修《明史》的工作。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汪楫被康熙帝任命为正使出使琉球。这是清朝第二次派遣册封琉球的使臣,此前依明代选派册封使臣旧例,多从行人、给事中选派,其遴选并不严格。而此次选派,康熙帝尤加重视,责成礼部从内阁、翰林院、礼部、六科和行人司等机构中推荐八十二人为候选对象,再由“九卿詹事科道会推具奏”。最终推举“文学颇通”、“人亦甚优”的翰林院检讨汪楫为正使,“其人亦优”的内阁中书舍人林麟焻为副使。充分说明汪楫实为“以特简出”(汪楫宗弟汪琬语),人才难得。汪楫出使之前,朱彝尊曾作《送汪检讨使琉球序》,希望汪楫认真考察琉球国的历史本末,有所撰著。


    汪楫此行,于康熙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开洋出海,航行异乎寻常地顺利,风急船快,仅用了三个昼夜即已抵达琉球那霸港。此后汪楫羁留琉球国五个月,一方面出色地完成了谕祭故王、册封新王的主要政治任务,另一方面还与琉球各界人士广泛交游,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多有交流,深入考察了琉球国的礼仪习俗和山川地理,为册封归来之后的写作积累了大量的一手材料。十一月二十四日启动归程,但风微船滞,与来时航行的顺利情况迥异,至二十八日,船队竟遭遇飓风,四夜三昼不止,在惊涛骇浪中备尝艰险,十二月初四日方泊舟登岸。归来后汪楫不负朱彝尊厚望,撰写《使琉球杂录》五卷,辑录《册封疏钞》《中山诗文》各一卷,并依据目见耳闻及相关的琉球历史资料,编定《中山沿革志》二卷。自康熙二十六年,汪楫历任河南知府、福建按察使(康熙二十九年)、福建布政使(康熙三十二年),政绩卓著。康熙三十七年,汪楫因疾病缠身,告归扬州乡里,次年闰七月十四日病逝。汪楫葬后,朱彝尊为作《通奉大夫福建布政使内陞汪公墓表》,历叙其生平功勋,多加褒扬赞美。


    《使琉球杂录》是汪楫册封琉球所撰诸书中比较重要的一部,但目前尚无现代标点整理本刊行。这本书包括一篇《序》和《使事》《疆域》《俗尚》《物产》《神异》五卷正文。书《序》阐明了自己撰写该书的缘由和“据事质书,期不失实”的写作态度。卷一《使事》,简单说明了琉球国表贡请封、作者膺选册封使职的出使缘由,比较详尽地记叙了出使的各种准备和作者酌古准今制订《谕祭》《册封》两篇仪注及其具体实施过程,描述了一些进入琉球后所遇到的事关大清国威的政治事件,此外还对册封使的米、面供应等日常生活情况做了说明。卷二《疆域》历叙琉球国地理位置,中琉航路,琉球山川地理,与琉球毗邻的七岛人物,琉球国重要的宫观寺庙等建筑及作者所撰《琉球国新建至圣庙记》等。卷三《俗尚》主要内容为琉球国服饰特点,风俗节日,文化喜好等。卷四《物产》列举了琉球国的诸多特色物产。卷五《神异》生动地描述了册封琉球使团的去来航程经过:开洋出海一帆风顺,风急船快史无前例;归途饱受惊涛骇浪之苦,但最终平安无事。《使琉球杂录》诸卷较为翔实地记录了作者作为册封正使出使琉球所主持和参与的各种活动,而通过对这些记录的研读,我们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三百多年以前大清王朝琉球册封使汪楫的人品才干、神采丰韵。


    孔子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论语•学而》)汉郑玄注:“学者之志,有所不暇。”汪楫为官清廉,爱惜民力,堪称君子。在个人用度方面,按照明清以来的惯例,琉球册封使可以使用不少金银器皿,而汪楫则“爰取旧案尽汰之”,只用铜盆锡壶之类。在海航的准备方面,前代册封使往往以钦差的身份驻留福建,花费数年的时间建造豪华的封舟,动辄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再加上钦差及其使团经年累月的奢华生活,就给当地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汪楫根据海疆的具体情况,提出使用现成的战舰渡海,既省去了造船费用,又不耽搁时日,“一到即行,不少留滞”。又不取福建一物,“即公署铺设之一毡一灯,必归原主”。一改历代积弊,深得民心,以至于“城中耆老、坊店、人户各具鼓乐彩帜,趋送十五里外”。闽地父老为之感叹:“使来者尽然,闽其世世如新受赐乎!”到琉球之后,汪楫也时时秉持自己的清约本色。琉球国对册封使日常的米面荤蔬供给,汪楫认为有些过于丰厚,便一一加以削减,“臣等于供应裁十之五、廪给裁十之二”。非但如此,他连琉球王五日一供的牛肉也谢绝了:“王五日一遣官赍牛酒问安,辞之不可,因理谕之,谓牛以力耕,不得擅杀。使臣非为国惜物,命律不可也。卒不受。已而,闻国中遂禁宰牛,改问安之期为十日。”禁宰耕牛,对于因土地瘠薄致使生活水平低下的琉球下层民众而言,不啻为一大福音。


    汪楫虑事周详,不辱使命。儒家主张以礼治国,《礼记正义》云:


    礼者,理也。其用以治,则与天地俱兴,故昭二十六年《左传》称晏子云:‘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但于时质略,物生则自然而有尊卑,若羊羔跪乳,鸿雁飞有行列,岂由教之者哉!


    作为册封使出使琉球,汪楫认为自然应该制定一套得体的礼仪规范,因此奉命后即问所司,但礼部仪制司诿之于主客司,而主客司“案卷虽存,仪注无有也”,主管部门对事关国体的册封礼仪显然并没有足够的重视。汪楫乃“入闽后博访之,十得六七,而中多未安”。“不揣固陋,酌古准今,定为《谕祭》《册封》仪注二篇。应国君之请,其有未晓,复绘图示之。莫不奉行惟谨,登降、进反、揖让、拜跪,威仪肃然。国之老成以为从前未睹云。”汪楫对礼仪的用心程度可以从下面两个细节上看出来。其一是对琉球王的册封仪式的一处修改。仪式中有国王“至香案前跪请留诏、敕为传国之宝”、法司官“捧前代诏、敕(向册封使)呈验”一节,按照旧制,册封使要假意做出收回前代诏、敕的架势,待法司官反复跪请后再索阅旧轴,“趋走往复,几同儿戏”。汪楫以为这种华而不实的程序实际上已经背离了礼制之本,于是改令法司官预捧前代诏、敕呈验,册封使验明之后,即“允所请,捧诏、敕亲授国王”。其二是对琉球至圣庙的祭拜。入庙之后,汪楫不忘对庙中奉祀之主加以仔细审查,审验无误(确系孔子)后方才下阶肃拜。他说:“外国淫祀最多,名称不一,若入境误拜倭鬼,辱莫大焉。如俟徐访而后恭谒,则是奉神慢圣,岂可以训远人?是故诣庙不可缓、下拜不可骤也。” 汪楫虑事之周详,于此可见一斑。汪楫的琉球之行,时时处处都体现出了一位儒者的仁德之心,而又不失一位天朝使者的赫赫威仪。特别是他的仁心宽厚,与一味凶暴抢掠的倭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使琉球杂录•疆域》载:“倭常执王,割地乃得返。”“万历间萨州岛倭猝至,王被执去。”有鉴于此,琉球人往往谈倭色变:“相传琉球去日本不远,时通有无。而国人甚讳之,若绝不知有是国者。”而汪楫不仅不辱使命,还深深赢得了琉球及其附近岛人的爱戴:“臣等归舟将发,风微不能出港。口岛人各驾小舟近百只,裸而荡桨,牵船出港,缆既解犹依依不遽去,圣化之远被如此。”


    春秋时期,卫国的大夫棘子成说:“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孔子的弟子子贡批评他道:“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汪楫擅长写作,文采斐然。汪楫身为翰林院检讨,参与编修《明史》,非常注重叙述的真实性,在《使琉球杂录》的序言里,他阐明了“据事质书,期不失实”的写作原则,因此他的这部书总体的风格是客观真实、简略平易,但在叙及自己的旅途所见之时,他还是充分显露了一位文学家的写作才能,把他的所见所闻写得有声有色,极其传神。如他写的归航遇险之情(注:本文所引《使琉球杂录》之语,均为作者所加):


    二十八日一鼓,飓风大作,云垂水立,一帆如夹雪壁中。虽预为之防,而四夜三昼不止。舟行忽上忽下,上则九天,下则九地,跳掷奔腾,不可名状。掀簯既久,时闻格磔作声,如转水车,如锯湿木。有顷,船身又如病疟颤不已,而一浪葢船,舱中如瀑布四垂,数人汲之不给。势危且急,万不可支。于是匍匐登战台,抚循水手,勉为激劝。而合舟强起者仅十六人,余皆在反逆眩乱之中,仅存一息。前后二十余灶尽委逝波,•烟久断矣……船中大桅高可十丈,桅心劲直,虑其力不胜篷也,傅以四木,制巨铁箍束之。俄闻划然有声,一箍飞堕。不踰时,堕至十三。顷之,顶绳又断,篷失所系。相顾尽无人色。乃箍断而桅不散,顶绳断而蓬不落,与波上下,竟保无虞。 


    这一段话把海航突遇飓风、封舟危机四伏而又如有神助最终得以脱险的场景描述得惊心动魄,其叙述条理又丝毫不乱,飓风的巨大威力与海员的个人感受相互映衬,给人以较强的震撼力量。作者写受命出使、启航远行的一帆风顺也同样声情并茂,而且更为翔实: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由福建南台登海船。船大水浅,必乘潮乃可行,日行数十里或十数里而止。十九日至怡山院……俄而舟人趋报曰:“风自东而南矣。”出院视之,则衣袂群飞,声如潮涌,柁楼旌旗,尽皆北向。亟谕兵役戒行。守备林五琅进白曰:“行有期矣。顾风势犹未定,盍稍俟之。”因遣小舟至口外侦视,则外洋故东风未转也。还报,群疑复起。臣曰:“曷疑乎?某以天子命祷神,神许我矣,故假此尺寸之地以示异。今势在必行,姑俟三日,三日后即风不竞,亦必出洋。”已而风渐息。二十一日,风如故。明日,东风更大。又明日,风息。遂令起碇出口。三船往复,商确辰刻始行。初拟出五虎门,徐为计。及张帆,则南风大作,瞬息已过东沙山,一望茫茫,不可收泊矣……廿四日五鼓,倦而假寐,忽一人拊臣背曰:“起!起!船行太上,再上则台湾矣。”惊寤,急呼守备林五琅。问域外方向,语以梦。五琅曰:“顷固疑之,今当捩柁耳。”柁转风疾,如驶天明,遂见彭佳山。向非神觉,得不有毫厘千里之误乎?过东沙山有两大鱼傅舟左右行,或前或后,时见首尾。鱼长略与船等。舟人初忽视之,及夹舟不去,始觉其有异。入夜,星光烂然,船行水天中,疑日疑月,白鸟不可数计,环樯而飞。窃怪海心去山万里,鸟于何来?飞绕终夜,天明复安往。迎棹之神鸦不足异矣。


    值得重视的还有,在记录此次出航的叙述里,汪楫很清楚地指出,时人已将琉球海沟公认为“中外之界”了,这就足以证明琉球海沟以西的钓鱼岛自古以来就是我国的神圣领土。而这一叙述无疑对解决当今中日两国的钓鱼岛争端具有巨大的理论价值和政治意义,请看:


    按海图,过东沙山后应过小琉球、鸡笼屿、花瓶屿诸山。及二十四日天明,见山,则彭佳山也。不知诸山何时飞越。辰刻过彭佳山,酉刻遂过钓鱼屿。船如凌空而行,时复欹侧。守备请循例挂免朝牌,许之。浪竟平。二十五日,见山。应先黄尾后赤屿,无何遂至赤屿,未见黄尾屿也。薄暮过郊(或作沟),风涛大作,投生猪羊各一,泼五斗米粥,焚纸船,鸣钲击鼓,诸军皆甲,露刃俯舷作御敌状。久之始息。问“郊”之义何取?曰:中外之界也。界于何辨?曰:悬揣耳。然顷者恰当其处,非臆度也。食之复兵之,恩威并济之义也。


    读其书,想见其为人,诚如太史公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使臣本色是儒生,通观康熙皇帝亲自委任的琉球册封使汪楫的为人行事、文笔言辞,其人实不愧于“史材皆备”、 “以特简出”的赞誉。(作者系郑州轻工业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邱洪瑞《博览群书》(2017年04月01日)




原文标题:300年前的使臣和《使琉球杂录》


原文来源:《博览群书》(2017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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