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峰：又到一年听蝉时

发布时间：2019-11-11 作者： 刘少峰

    现在，一听到蝉鸣，便勾起我童年快乐的记忆，仿佛听到了亲切的乡音，又品咂到了绵醇的乡韵。它们是最阳光，最激情昂扬的生灵，感受它们，就能感受到愉悦和振奋。

    方为栀香醉，又到听蝉时。

    夏至已经过了许久，还没听到第一声蝉鸣，我好期待。连续几天，我都在树林里寻觅，昨天，终于在一棵树下拣到一枚“蝉”。附近分明还有好几个小小圆圆的洞口，我向上望去，又在树干上发现了一枚，这几天一直是风雨天气，这轻薄的躯壳还能附在树上，应是一个小精灵刚刚挣脱羁绊的证明。不用说，第一批夏蝉已是玉树临风了，它们在等待什么？在阴湿黑暗的地下苦熬了数年后，它们渴望见到光明，一钻出地面，便想要走向极致——迎着阳光，引吭高歌。是了，它们正等待着阴雨后的夏日阳光。

    长期住在市区里，很久没有听到蝉鸣了；不是没有蝉，而是它们受到的惊扰太多，越来越少，留下的即便还在竭力鸣唱，也被无处不在的喧嚣淹没了。我才迁来郊外不久，好想找一找“蝉噪林愈静”的感觉。今天阳光如炽，我终于又听到了那久违了的高亢而震颤的夏日之声。

    蝉是属于夏天的。据说有春蝉，但我没见过；我确曾听到过深秋“寒蝉”凄婉的绝唱，它们在春天和晚秋，无论在数量或气势上，都属甚微，是那个时节可有可无的。而只有此起彼伏的群蝉齐鸣，才是夏日特有的风情。

    夏天是属于蝉的。那是它们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它们渴望表达的心情，是它们演绎生命昂扬的舞台，是它们可以安然告别还能留下的温暖。它们选择夏天，只有夏天才能让它们酣畅淋漓的享受生之快乐，才能让它们如夏花般恣意绽放生命的浓烈。

    对于蝉，我一直怀有一缕莫名的情愫。

    我喜欢蝉。小时候觉得蝉好玩，蚕豆大的身躯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逮住它看个究竟。把一根蔑条的两端并在一起，插一段到一根长竹竿一端的空节里，形成一个椭圆形的扇面，到屋檐下、树林里有蛛网的地方，伸上去旋转竹竿，让蛛丝缠满扇面，一件捕蝉的工具就做成了。这工具可能比庄子笔下的捕蝉老人用的还先进些，但，成功率却相去甚远。捕蝉老人的高效，缘于专注，而我身临“听来咫尺无寻处，寻到旁边却无声”，“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的意境时，又不知从何下手了。偶有所得，竟也能获得小有成就的快感。

    现在，一听到蝉鸣，便勾起我童年快乐的记忆，仿佛听到了亲切的乡音，又品咂到了绵醇的乡韵。它们是最阳光，最激情昂扬的生灵，感受它们，就能感受到愉悦和振奋。

    我仰视蝉。它们向往光明，快乐地活在当下，无暇戚戚于生的短暂，何等的豁达大气；它们栖高梧，饮清露，“居高声自远”，“余响彻高轩”，何等的清雅高洁。

    自古以来，有多少骚人墨客写下了无数咏蝉的篇章，其中，最著名而又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骆宾王、李商隐、虞世南的脍炙人口的“咏蝉三绝”。他们出于下笔时的不同心境和遭际，虽喻人比兴各异，但对蝉高洁品格的赞颂却是异曲同工的。晋人陆机在他的《寒蝉赋・序》中，像之前的孔子把人应有的德行集于水那样，更是把人应有的美德集于蝉。也有“争鸣”的，明代的许元倩就曾作《憎蝉赋》，把蝉说成“附炎鼓噪”之类，但终不为人们所认同。蝉，已然作为引人遐思的艺术形象，净人灵魂的文化符号存在久远。传统主流文化语境下的审美取向，导引我欣赏蝉的超凡脱俗。

    我敬畏蝉。它们一生几乎都掩埋在黑暗的地下，历尽磨难，九死一生，待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才见天日，却能迎着阳光让生命绽放异彩；静卧地下，冥想十年，见到天日的第一声，竟是“知了”，这不正是面壁十年，豁然顿悟之“知”，拈花一笑尽了然之“了”？“知了”声声，是在渡人进入佛境禅意吗？

    我不信神灵，但我惊叹于蝉的神奇，震撼于它们灵魂出壳的庄严，敬重它们奇特的生命存在方式。我相信宇宙有大道，天地有造化，自然法则不可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是因为万物自在，有灵有序，各循其道啊!

    庄子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是的，蝉是命短的；庄子又说，人们都说彭祖长寿，而楚国南边的冥灵大龟，上古时的大棒古树，是以五百年、八千年计春秋的，怎么去比较寿命的长短呢？感悟先哲的教化，我想，不知有早晚的菌和不知有春秋的蝉是不会去计较的，计较得失短长的是人。忘物忘我，那才是大智慧大境界。

    我凝望着案头那枚“蝉蜕”，听着窗外阵阵蝉声，内心一片宁静。不由得想起了西哲的一句传世名言:“人啊，认识你自己。”

原文标题：刘少峰：又到一年听蝉时

原文来源：立法网微信公众号

（立法网　刘少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