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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衡:范仲淹是怎样作官的

发布时间:2012-10-19 作者:

敢说真话,犯顔直谏

    范仲淹的忧君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敢说真话,犯顔直谏。用范仲淹的话说: “士不死不为忠,言不逆不为谏”。用欧阳修的话说:“直辞正色,面争庭对”,“敢与天子争是非”。

    仁宗属于“能君”,他有他的主意,对范是既不全信任,又离不开,时用时弃,即信即离,类似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关系。而范仲淹既有独立见解,又有个性,这就构成范仲淹的悲剧人生。

    封建社会伴君如伴虎,真正的忧君是要以生命作抵押的。范仲淹不是知道这一点,每次被贬他就说:“臣非不知逆龙鳞者,掇齑粉之患;忤天威者,负雷霆之诛。理或当言,死无所避。”他将一切置之度外,一生四起四落,前后四次被贬出京城。他从27岁中进士,到64岁去世,一生为官37年,在京城工作不到4年。

    1028年,范仲淹经晏殊推荐到京任秘阁校理——皇家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这是一个可以常见到皇帝的近水楼台。如果他会钻营奉承,很快就可以飞黄腾达。中国历史上有多少宦官、近臣如高逑、魏忠贤等,都是这样爬上高位的。但是,范仲淹的“忧君”,却招来了他京官生涯中的第一次谪贬。

    原来,这时仁宗皇帝虽已经20岁,但刘太后还在垂帘听政。朝中实际上是两个“君”。一个名分上的君仁宗皇帝,一个实权之君刘太后。这个刘太后可不是一般人等,她本是仁宗的父亲真宗的一位普通后宫,只有“修仪”名分,但她很会讨真宗欢心。皇后去世,真宗无子,嫔妃们都争着能为真宗生一个孩子,好荣登后位。刘修仪自己无能,便想出一计,将身边的一位李姓侍女送给皇帝“伺寝”,果然生下一子。但她立即抱入宫中,作为己子,就是后来的宋仁宗。刘随即因此封后,真宗死后她又当上太后,长期干预朝政,满朝没有一人敢有异议。

    范新入朝,就赶上太后过生日,要皇帝率百官为之跪拜祝寿。范仲淹认为,这有损君的尊严。君,代表国家,朝廷是治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怎么能在这里玩起家庭游戏?皇家虽然也有家庭私事,但家礼国礼不能混淆,便上书劝阻:“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礼;有南面之位,无北面之仪。”干脆再上一章,请太后还政于帝。

    这一举动震动了朝廷。那太后在当“修仪”时先夺人子,后挟子封后,又扶帝登位,从皇帝在襁袍之中到现在已20年,满朝有谁敢置一喙?今天突然杀出了个陈咬金,一个刚来的图书校勘管理员就敢问帝后之间的事。封建王朝是家天下、私天下,大臣就是家奴,哪能容得下这种不懂家规的臣子?他即刻被贬到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县)任副长官——通判。范仲淹百思不得其解,十三年身处江湖之远,时时想着能伴君左右,为国分忧,第一次进京却一张嘴就获罪,在最方便接近皇帝的秘阁只待了一年,就砸了自己的饭碗。

    范仲淹第二次进京为官是三年之后,皇太后去世。也许是皇帝看中他敢说真话的长处。就召他回朝做评议朝事的言官——右司谏。

    我国封建社会的政府监察体制分两部分。一是谏官,专门给皇帝提意见;二是台官,专门弹劾百官,合称台谏。到宋真宗时会,谏官权已扩大到可议论朝政,弹劾百官。中国封建社会长期稳定,台谏制度有其一功,它强调权力制约,是中国封建制度中的积极部分。便是皇帝也要有人来监督,勿使放任而误国事。中国历史上,从秦始皇到溥仪共334位皇帝,就曾有79位皇帝下罪已诏260次,作自我批评。这种对最高权力的监督和皇帝的自我批评,是中国封建政治中积极的一面。

    范二次进京所授右司谏官的级别并不高,七品,但权大、责大、影响大。范仲淹的正直,当时已很有名。他一上任,立即受到朝野的欢迎。这时的当朝宰相是吕夷简。吕靠太后起家。太后一死,他就说太后坏话。郭皇后揭穿其伎,相位被罢。吕也不是一般人等,他一面收买内侍,一面默而不言,等待时机。时皇帝与杨、尚两位美人热恋。一日,杨自持得宠,对郭皇后出言不逊,郭挥手一掌向她打去。仁宗一旁急忙拉架,这一掌正打在皇帝脖颈上。吕和内侍便乘机鼓动皇帝废后。

    后与帝,都是稳定封建政权的重要因素,看似家事,常关国运。就是现代社会,第一夫人也会影响政治,影响国事。以毛泽东那样伟大的人,错娶江青,对他个人、党和国家都带来恶果,不堪回首。

    范仲淹知道,后一旦被废,将会引起一场政治混乱。这种家事纠纷的背后是正邪之争,皇后易位的结果是奸相专权。他联合负责纠察的御史台官数人上殿前,求见仁宗。半日无人答理。司门官又出来将大门砰地一声闭上。他的犟劲又上来了,就手执铜门环,敲击大门,并高呼“皇后被废,何不听听谏官的意见!”这真是有点不知高低,要舍命与皇帝辩论了。看看没有人理,他们议定明天上朝当面再奏。
 
    第二天天不亮,范仲淹就穿好朝服准备出门。妻子牵着他的衣服,哭着说:“你已经被贬过一次了,不为别的,就为孩子着想,你也再不敢多说了。”他就把九岁的长子叫到面前,正色说道“我今天上朝,如果回不来,你和弟弟好好读书,一生不要坐官。”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待漏院走去。

    “漏”,是古代计时之器。待漏院,是设在皇城门外,供百官暂歇等候皇帝召见的地方。范仲淹这次上朝是在1033年,比这早46年,公元987年,宋太宗朝的大臣王禹偁曾写过一篇很有名的《待漏院记》,分析忠臣、奸臣在见皇帝前的不同心理。

    他说,当大臣在这个地方静等上朝时,心里却在各打各的算盘。贤相“忧心忡忡”。忧什么,有8个方面:安民、扶夷、息兵、辟田、进贤、斥佞、禳(rang)灾、措刑,等到宫门一开就向上直言,君王采纳,“皇风于是乎清夷,苍生以之富庶”。而奸相则“假寐而坐”,“私心慆慆”,想的是怎样报私仇、搜钱财,提拔党羽,媚惑君王,“政柄于是乎堕哉,帝位以之而危矣。”他说,既然为官就要担起责任,那种“无毁无誉,旅进旅退,窃位而苟禄,备员而全身”的态度最不可取。他在这里维妙维肖地描述和揭示了贤相与明君、奷相与昏君的两个组合,还要求把这篇文章刻在待漏院的墙上,以戒后人。

    不知范仲淹上朝时壁上是否真的刻有这篇文章。但范仲淹此时,的确是忧心忡忡。他忧皇上不明事理,以私害公,因小乱大。这种家务之事,你要是一般百姓,爱谁、娶谁,休妻、纳妾也没有人管。你是一国之君啊,君行无私,君行无小。枕边人的好坏,常关政事国运。历史上因后贤而国安,后劣而国乱的事太多太多。同是一个唐朝,长孙皇后帮李世民出了不少好主意,甚至纠正他欲杀魏徵这样的坏念头;杨贵妃却引进家族势力,召来安史之乱。

    他正盘算着怎样进一步劝谏皇上,忽然传他接旨。只听宣旨官朗朗念道,贬他到睦州(今浙江桐庐附近)。接着,朝中就派人赶到他家,催他当天动身离京。这果然不幸为妻子所言中,顿时全家老小,哭作一团。显然,这吕夷简玩起权术来比他高明,事前已做过认真准备,三下五除二就干净利落地将他赶出京城。他1033年4月回京,第二年五月被贬出京,第二次进京坐官只有一年时间。

    如果说范仲淹第一次遭贬,是性格使然,还有几分书生气。这二次遭贬,确是他更自觉地心忧君王,心忧国事。平心而论,仁宗不是昏君,更不是暴君,也曾想有所作为。君臣关系也曾出现过短时蜜月,但随即就如肥皂泡一样地破灭。范仲淹不明白,几乎所有的忠臣都如诸葛亮那样希望君王“亲贤臣远小人”,但几乎所有的君王都离不开小人,喜欢用小人。

    这种犯言直谏的政治品德是超地域、超时代的,是一种可以继承的政治文明。时间过了近千年,到了1979年,庐山发生了一场中共高层领导的争论。当然,有对形势和方针方面的认识问题,但也有传统的君臣政治理念和道德、人格上的问题。彭德怀当然是那个事件的一个主角,但在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身上,却更集中地体验出这种矛盾冲突,而别有一种悲剧色彩。

    田的身分,有点类似范仲淹初入朝在秘阁的工作,是最高领袖的身边人。他虽对毛主席敬之如父,但在外地调查回来,却如实反映了毛不愿意听的情况。7月23日那天,他在庐山上听了毛泽东批判彭德怀的讲话,更是忧从心底生。既为他所敬重的领袖犯错误遗憾,又为党和国家的前途担忧。他和几个朋友来到山顶的一个亭子里,俯瞰山下万里山河,更加心事沉沉。有人说,这空空的亭柱上怎么没有对联。田即张口愤然吟道:“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其忧国、忧民又忧君的矛盾和痛苦,可见一斑。后来,他在文革中自杀明志。于此例,我们也可以看出忧君思想在中国政治长河中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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