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德：爱情是一场珍珑棋局

发布时间：2014-01-07 作者：

    爱情江湖如人世哲学，私欲为低、大无为上。其实在爱情江湖里“大无”之心甚至比万千运气来得可贵，无过多取舍，无过多造作，无过多断常。得失淡然，敢于舍弃。那么即便是爱情伤人，也不会太过伤心。爱由心生，怕的是心丢了……



    “盘根错节，方成棋局”。

    棋局是什么？我认为可以是山水、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的三重往复；也可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万象繁复；有人说金庸先生笔下的“珍珑棋局”是人生，无可置否。但这一局我想笔辍爱情。

    在《天龙八部》里，逍遥派掌门无涯子花整整三年的时间摆出一个“珍珑棋局”，棋局中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悬赏30年，黑白两道的高手均无人解得。

    这样的万象丛生防不胜防与“爱情”旗鼓相当。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但有时一个眼神足以令人溃不成军沦为爱情囚徒，临水照花人张爱玲然也。

    她满腹才情，但在爱情里她是败者。见了意中人胡兰成,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样的尘埃自比注定悲剧收场。她只看见他的风流倜傥，却没有看见他人格的缺陷。在爱情三角理论里，第一部分的“激情”就已经摧毁张爱玲的所有骄傲，所有的卓尔不群。

    张爱玲对胡兰成，是完全倾心，没有任何条件的，甚至胡兰成与她在一起时，还偷与苏青密会，被她撞个正着；胡兰成有护士小周、斯家小娘范秀美、日本女子一枝、红歌女,而张爱玲不过是他人生中的良人未归，是过客。而最为卑微的爱大抵是还能容忍胡兰成平均用力的爱着其他女人，这是张爱玲致命的地方。以至于在流亡路上，张爱玲还担心其生活不好寄钱于他。那时候她竟还牵着他，而男人的天性明明相反。

    他不做选择甚至是用一颗平等心爱着其他女人，千里寻夫，张爱玲要胡兰成做出选择，但胡兰成竟不肯，只是说，“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到后来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中所写六位女人，所占篇幅竟大致相同。

    这份感情上平均用力，让张爱玲所有的柔情都渐成轻薄，她甚至都还未多加博弈，当她选择和胡兰成对坐，第一子刚落，结局已定。如果说她输给了胡兰成，不如说输给了自身的感情修为。

    爱情何尝不是是一种选择，一份修为？张爱玲对于胡兰成的爱是是刀尖上的蜜，为了贪尝情欲快感必然有破舌的危险，她本不该贪尝。

    金庸先生讲，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之败，在于权欲太盛，不肯失势；而张爱玲之败，在于用情太深。不肯决绝。情如棋子，倾覆太多反倒没了退路。

    现在是夜晚的十一点十一分，音乐是John Lennon的Imagine，了无睡意，只有一片晕红令脸颊滚烫。

    起身吃了片安神。闭着眼用力的回忆金庸的“珍珑棋局”的剧情。棋局经纬、纵横构成鳞次栉比的人生蔓节。纹枰之韵，世事之道。着子之法，为人之道。攻守之衡，得失之道。

    棋在于道，爱情一样在乎道行深浅。

    如果说张爱玲的爱情够不上棋局的万综博弈，那么劫中有劫、花五聚六刚好是顾城与谢烨的这场情欲江湖最好的注解。

    可惜顾城在这场情欲中道行太浅，浅薄到一男两女。

    他的爱情里有谢烨还有英儿。

    谢烨和英儿以为最贴近梦境的人就是爱人。实则不然，高山流水只为知音。谢烨和英儿或许能懂顾城的自由王国，但是由情爱过渡到生活又是另外风景。

    顾城的诗是一剂乱花迷人眼，在情爱开端美不胜收，以至两女双双落败。过渡于生活，他不过是与世俗抽离的暴君，没有血性。

    我时常会怀疑顾城拥有或者是给予她们的感情是否是爱情，如若是爱情，那么怎么会将心爱的女人逼进三人胡同？如若是爱情，怎会排斥的认为自身骨肉是童话城堡里的毒菌，如若是爱情，怎会手起斧落刃妻？

    三人胡同，顾城未尽男人之责。

    排斥骨血，顾城未尽父亲之责。

    无爱无德。

    在寂寞无助的激流岛，谢烨和英儿渐渐品尝到曾经的热爱、冲动、盲目所交织的苦果，可惜在这片岛上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没有出口，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绝对的人，在维护自身创建的理想国里，他就是疯狂的暴君。

    这盘是死局，无人能救，谢烨和英儿的黑白子一经落下，便无回头之路。因为和他们过招的不是对手，而是宿命。它像morphine，指间环绕流经血液欲罢不能。

    也是遇见亿万挑一的顾城，情爱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们用尽了半生的时间破解对“神”的盲目到憎恨，只是后来没有料到抽身之时便是生死之下。

    在“珍珑棋局”最后，虚竹和尚闭着眼睛以“自添满（自杀一大块解放全局）”的手段胡乱撞开算是解开，而谢烨与英儿的真实的结局是“自杀一大块”之时已伤痕累累，早无翻身的机会。如若解放全局，单一人的离开势必造成全局皆败。有人说，英儿的离开让顾城最后的疯狂，无论是怎样的说辞，他们这盘棋局是终究是失败的。活着的人背负的并不比死者少。

    虚竹赢在大无，心无外物。大无之欲，恰恰是爱的最高层次。

    逝者如斯，在理解与误解之间，顾城留下的不过是对爱情与人性的思索。情如棋局经脉，互相缠绕生成。有些人用一生去陪嫁，有些人三两寸便入天堂。

    棋果然在于道，重于修性。张爱玲用情太深、胡兰成私欲太盛、顾城人性偏执，修不来完整的爱情江湖。

    爱情江湖如人世哲学，私欲为低、大无为上。什么又是道？《五灯会元》卷四载里南泉说：“平常心是道。”金庸说他佩服吴清源，佩服他围棋下到了一个“平常心”的境界——“到了这境界，弈棋非但不是小道，而是心灵修为的大道了”。

    大无的境界或许就是平常心。

    《碧血剑》到《天龙八部》，金庸先生的心也如棋局流变，岁月带给他更多的是思想的积淀，是禅宗感悟。

    其实在爱情江湖里“大无”之心甚至比万千运气来得可贵，无过多取舍无过多造作无过多断常。得失淡然，敢于舍弃。那么即便是爱情伤人，也不会太过伤心。爱由心生，怕的是心丢了。

    我想，爱情既可以是晚灯后指尖缠绕的芬芳，是何塞阿尔卡蒂奥所感觉到的“地震”。更是一场修行。有时需要激流勇进，但更要懂得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