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 攀枝花市 自贡市 绵阳市 南充市 达州市 遂宁市 广安市 巴中市 泸州市 宜宾市 内江市 资阳市 乐山市 眉山市 广元市 雅安市 德阳市 凉山州 甘孜州 阿坝州

陈念萱:上一代的台湾官二代

发布时间:2014-12-16 作者:


    国际著名摄影师郭英声,近日出版《寂境》,书写自己的成长阴影,强悍的父亲,留学欧洲的母亲,童年因父亲特派往返各国,而独自一人在东京,只有日籍保姆陪伴。即便是早已过了耳顺之年,那份孤寂,仍然滞留不去,时刻隐隐作痛有如关节炎。



    1949年大迁徙,农村般的台北,迎来南腔北调,以及南辕北辙的生活风貌。台北市的街道纷纷改为中国各大城市名号——几乎可从这些省县市名位置与马路宽窄度,判断迁移人口占据的分量。市中心由南往北横向干道除和平、信义、仁爱、忠孝,中间是四维、八德路,然后是孙中山先生三民主义的民族、民权与民生,最中间的主干道则为民国首府的南京东西路。其他有如大陆小区的生活圈,皆以各省会或著名城市命名,有永康街附近官舍区的临沂街、潮州街、福州街及云和街的师大校区附近,连接台大教职员宿舍与官舍区的温州街、舟山路。

    乍看之下,台北市中心似乎都围绕着江浙的南方城市,然则走入各军眷舍生活区,又有辽宁、龙江路等东北城市名,赫然发现,整个台北是座中国大陆城市位置图,以及中华民国的建国精神指标。我家住在介于仁爱与忠孝之间的一条古老小街,往东走到底是宪兵司令部,往西直接闯入立法机构,叫济南路。除位置特别,似乎亦隐含了山东之于中国的特殊意义。

    半世纪前,上学穿制服理三分头,有教官的九年基础教育年代,官宦子弟虽有司机接送,却没有享受教育特权,甚至自家长辈管得更严,学生参加舞会、打台球甚至租赁漫画书,都违法。越大的官,管起孩子越凶恶,平时没时间陪伴呵护,出状况了,轻则毒打一顿,严重的,直接交给警察带走。我高中刚毕业时,曾经辅导过的不良少年,祖父任职警备总部司令,父亲几乎没抱过他,犯点错,一送监狱就是半年不见,家中无人探访。那年头,只要不乖乖读书,都会被视为“不良少年”,于是,便破罐破摔地,各自坚持,一方严惩,一方游荡行凶加入帮派。我记得去少年监狱探访时,那杀人的孩子年仅15,我问他:“你不怕吗?家人来看你了吗?”答案,令人难堪,他沉默地摇摇头。

    台北市长选举期间,官二代连胜文被炮轰为“妈宝”,父亲的“好儿子”,却频频否认自己的“优势”,而攻击对手的“劣势”,然而站立在他后方的队伍,全是来自父亲的庞大身影。有人说,台北市民见多识广,不该否认的,千万别否认,不该攻击的,绝对不可冒然出手。所有的忌讳,连家都犯上了,始终不自觉,这便是“生活距离”产生的隔阂感。他们没有认清的事实,是中产阶级居多的台北市民并不反对官二代,反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否认,以及明目张胆的炫耀权势,公然用警车护卫开道,让财团站台,且最致命的,“威胁恫吓”台湾人缺“钱”。

    台湾官二代有三种,妈宝、流氓与艺术家。连胜文是典型的妈宝;蒋孝武年轻气盛时言行作风霸道骇人,与帮派过从甚密,被当年交手之人判为官二代中的“流氓”,中晚年虽改过迁善监督中央,却晚了,不再能够取得选民的信任;而席德进、白先勇、林怀民、郭英声、周渝等,则在寂寞少年的官二代生活里,逐渐养成名震江湖的艺术地位。这似乎标示了,官二代优渥而孤寂的成长经验,比较适合当艺术家。李后主、宋徽宗是典型案例,清朝盛世几位皇帝,从康熙、雍正到乾隆,都写得一手绝佳的书法,对艺术品的鉴赏功力,绝对远胜于今日拍卖市场的任何专家。家世与家产,是孕育艺术品味的殿堂。如果没有政治责任,宋徽宗在艺术史的地位,空前绝后;然而没有这权势后盾,也绝无可能有机会跟艺术史沾边。蒋宋美龄的绘画成就,受到恩师们的肯定,却因自己的政治身份而退居业余。遑论其他浸淫富贵,代代才子佳人,白白浪费家底丰厚的艺术学养,流为闲暇娱乐。在我们眼里,那可能跟喝酒吃饭一样,不值一哂,但若随意考究,从穿着细节乃至聆听与观赏的品味,便能看出这家底孕育的生活教育,是任何学校都无法提供的学识。

    顺带一提,自从台北蒋家官邸开放给公众参观后,许多人惊讶地发现,受西方教育家庭富裕的蒋夫人,生活精致但简朴,她的卧室,是并不宽敞的两张单人床,与简洁实用的家具。完全比照钱穆夫人给自己住宅的设计,就连方正的客厅布套沙发,都一模一样。奢华,在上个年代,是低级趣味。

    紫藤庐茶馆庐主周渝形容自己的惨淡童年:“我是家中老幺,哥哥姊姊都逃到海外读书去了,唯一留在家中的只有我,陪伴官场失意的父亲,每天下班回家,对着我这刚上小学的孩子,数落痛骂老蒋的不是。”这样的成长经验,周渝恐怕复述不止千百回,童年的阴影,直到步入老年都难以释怀。他结交艺术家、环保斗士,用所余不多的家产支持落魄文人,幸运地,当年随手收下的作品,今日即便尚未价值连城,却也够换取几座宅子了。

    国际著名摄影师郭英声,近日出版《寂境》,书写自己的成长阴影,强悍的父亲,留学欧洲的母亲,童年因父亲特派往返各国,而独自一人在东京,只有日籍保姆陪伴。即便是早已过了耳顺之年,那份孤寂,仍然滞留不去,时刻隐隐作痛有如关节炎。于今,该说是伤痕,还是创作的资粮?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好不容易半工半读,用自己的钱组乐团买乐器,被父亲砸烂。别人家的孩子念公立大学,自己的孩子上专科,已面上无光,怎能容许吵吵闹闹的热门摇滚乐?未料,这父亲眼中的浪荡子,日后,竟在巴黎时尚圈扬名,成为当代影艺巨星趋之若鹜的摄影大师,林青霞、胡因梦、张艾嘉等都曾走入郭英声镜头下的风景。郭英声回忆1980年代,尚未而立之年,在巴黎每日开工收入三千美金,那时的台北房价每坪(约3.3平方公尺)仅需三十美金。

    我在嘉义的空军眷村出生,来自江西的父亲提早退役回学校,举家迁移至花莲再转到台北,眷村生活于我影响不大,却也不陌生。我八岁时的台北,一片稻田,坐趟公车,要穿越好几条田埂;假日看电影,最奢侈就是全家四口挤进三轮车,我和弟弟半坐半站在父母与车夫之间,闻着车夫的汗臭与喘息;电影散场后,假借散步却是为了省钱,父母拖着睡眼朦胧的我,抱着早已睡着的弟弟,步行回家。

    童年生活,不是眷村,便是四合院,邻居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家庭教养变得异常重要,人与人的关系紧密,互动分寸,几乎是一个人生活中最重要的生存钥匙。从打招呼到礼尚往来的讲究,乃至宴客细节考量,就连坚持君子远庖厨的大男人们,都不得不注意,以免随便一顿饭,便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被父亲打怕了的郭英声说:“不知道哪个时代的价值观才是对的,我都看糊涂了。”上个年代,政局混乱不公,父母严厉暴力,却似乎,养出了十分有意思的各种人。如今,人人要求平等,个个长得漂亮却辨识度极低,剩下“无趣”两个字能评价。我笑答:“爸爸妈妈从没碰过我一下,气极想骂,都还字斟句酌,怕伤害到我的情绪。”正因如此,把我养平庸了。我告诉对大陆不熟悉的郭英声:“中国人才济济,也许是因为过得辛苦,把人逼上了什么都用尽心思的惯性,而造就出大量品质绝佳的创作者?就像你小时候过得辛苦,虽然有阴影,何尝不是因为如此,而拥有了别人缺少的创作资粮?”这样说来,我很欠扁。郭大师说:“我情愿父母爱我!”

    今年这议论纷纷热闹滚滚的一场县市长议员选举,虽然总有一半的人生气不满意,却带给我们很震撼的启示,终于,大家一起看见了两极期盼的极限,绝对的好与坏,才是该放下的畸形意识形态,其他,都好商量。至少,集体心态越来越健康,彼此不同意,但可以相处。人人长得越来越像,看似无趣,至少没有大灾难。在台湾,上一代人的生活经验与艺术品味,我们不可能拥有,尤其是大家都在努力拉近彼此距离的共识下,平庸,是最好的选择,是吧?那个年代的艺术精品,够我们品味一辈子,我们的年代,只要学会彼此欣赏,创作,仅仅用来沟通,便足矣!



资料来源:作者博客

(立法网  何赟)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立法网无关。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