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避孕的政治化

发布时间：2014-01-25 作者：

    教反对避孕，使一些天主教的组织不为雇员提供含有避孕的保险。不久前《纽约时报》报道称，像福特汉姆（Fordham）大学这样的名校，因为坚持天主教的信条，不给女生开避孕药物，搞得已经通过学校买了保险的学生，不得不再到校外的私人诊所寻求帮助。由于这在保险范围以外，费用格外昂贵……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盖尔·柯林斯（Gail Collins）最近在专栏中提到，当年她刚刚结婚时，自己的婆婆在厨房的桌边坐下来，告诉她一段辛酸的往事。那时还年轻的婆婆已经生了几个孩子，日子非常艰难。她跑到教会的牧师那里忏悔，说自己和丈夫采取了避孕措施。牧师当即对她说：“你和街上的妓女没有两样！”

    柯林斯是1945年生人。由此推算，她婆婆的往事大概发生在四十年代。如她所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牧师不会这么说。但是，教会特别是天主教会反对避孕的立场，依然是非常坚定的。这也是为什么奥巴马最近要求天主教会组织，为雇员提供包含避孕在内的医疗保险的政策，引起了一场政治风暴。大主教们纷纷抗议，共和党群起而攻之，称这是奥巴马对宗教发起的又一场战争。要知道，天主教徒在美国的人口接近8000万，其政治力量不可小视。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下，奥巴马迅速后撤，提出了妥协方案：宗教组织不必为自己的雇员购买包含避孕的保险；但保险公司在为所有人提供的保险中，必须提供避孕这一项。虽然这一修改的细节还没有全部浮现出来，但这大概意味着教会人员的避孕费用，将由全体承保的人平摊。

    这一政策的背景是什么呢？首先，美国99%的18-34岁的妇女采用避孕措施。但是，大约一半的人有承担避孕费用的困难，特别是低收入阶层，在这方面就更加吃亏。第二，教会在美国社会生活中举足轻重，有大量的机构和雇员。这一政策主要的对象，就是天主教的大学和医院。虽然天主教会反对避孕，但根据调查，几乎所有的天主教妇女都在一生的某个时刻采取避孕措施。三分之二的天主教妇女持续使用这些措施。

    天主教反对避孕，使一些天主教的组织不为雇员提供含有避孕的保险。不久前《纽约时报》报道称，像福特汉姆（Fordham）大学这样的名校，因为坚持天主教的信条，不给女生开避孕药物，搞得已经通过学校买了保险的学生，不得不再到校外的私人诊所寻求帮助。由于这在保险范围以外，费用格外昂贵。

    第三，天主教机构每年从联邦政府获得大量财政资助，并且受到慈善组织免税政策的保护，联邦政府进而有权要求天主教机构的行为，符合联邦的政策规范。更何况，天主教机构雇用了许多非教徒，如清洁工、厨师、医生等等。这些人并不认同天主教的教义，却要因为天主教反避孕的立场而丧失了避孕方面的保险，受到无形的歧视。

    保守主义对此的反对，则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宗教和宪政的角度出发。在这些人看来，联邦政府强迫教会组织购买包含避孕措施的医疗保险，实际上是逼迫教会违背自己的宗教信仰行事，这等于剥夺了教会和教民信仰自由的宪政权利。乃至许多人称此事最终可能会成为诉讼，一直打到最高法院。由于奥巴马迅速退却，某些人所期待的最高法院的“世纪判决”也许会免了。但是，拥护避孕保险的人对这种宪政理论反唇相讥：如果某宗教反对“人为干预上帝的意志”，进而反对输血、输液等医疗措施；那么，这些宗教组织的雇员（不管他们是否认同其信仰），是否就应该因此无法享受有关的保险呢？

    保守主义的另一类反对，则是基于市场经济的立场。比如，芝加哥大学金融教授约翰·科克伦（John Cochrane）在《华尔街日报》上撰文指出，保险所针对的，是生活中不确定的、超出个人控制范围、同时损失巨大的因素，如车祸、火灾、疾病等等。你通过支付这样的保险金，换取生活的基本安定。保险公司不会把牙膏费用也包含在保险范围内，因为这是一笔很小、很有规律的费用，完全属于个人可控制、可支付的范围。如果一定要把牙膏纳入保险范围，那么你不得不为此填写许多表格，多支付不少保险金，牙膏市场也变得更缺乏竞争性，最终你反而为了牙膏花的钱更多。如今，能够打得起手机的人都买得起避孕药或避孕套。况且，各行各业从雇主那里获得保险的雇员，都是有工作的人，一般不属于穷人。在他们的保险金里硬塞进避孕费用，和在保险里面加入牙膏费用并无二致。他还进一步指出，现在把关于妇女健康、母奶喂养、家庭暴力等方面的咨询都包括在保险中，导致保险费用攀升，越来越丧失了效率。

    可惜，市场派无法解释：为什么两年一次的洗牙会被包括在保险中？这难道不是有规律的费用吗？事实上，如果保险里不包，更多的人就不去按时洗牙，牙病就会增多，反而增加牙医费用。其他发达国家多有全民保险，而且经常把妇女健康、母奶喂养、家庭暴力等预防性的咨询包括在内。结果老百姓生活得更加健康，医疗费用远远低于美国。

    这场争议，恐怕不会就此终止。民望不振的奥巴马，看着经济有好转的势头，不愿节外生枝、授人以柄，故而立即作出和解的姿态。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桑托勒姆，本来已经到了出局的边缘，但因为他是所有候选人中最有宗教保守主义信誉的，因此聚合了保守派的支持，在科罗拉多、明尼苏达、密苏里的预选中一下子以大比分赢下三场，在共和党内创造了不小的一场政治地震。可见保守派在这方面的气势。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美国选民的投票率，一向是女性多于男性。从长远看，这种宗教保守主义恐怕会得罪女性选民。在女性选民看来，性本是男女共享的事情。可惜经常是男的不愿意戴套，这逼着女性单方面为性爱埋单。如果保险里包，费用就通过保险金平摊给所有人，岂不更接近AA制（各人平均分担所需费用）？

    据说在奥巴马政府内，男性要妥协，女性要继续抗争，营垒颇为分明。卫生及公共服务部的女部长赛白琳（Kathleen Sebelius）本身是位天主教徒，对内阁内的男女对峙不置可否。不过她指出，市场在避孕这个问题上一向歧视女性，需要公共政策进行平衡。

    因这场避孕政治走红的桑托勒姆，则有些走火入魔。他甚至开始对妇女出现在战场上的现象表示质疑：那些将士本应被为国效力的单一情感所驱动，女性在身边的出现引发了他们另外的情感，分散了他们的职业注意力。这番评论不仅引起女性的不满，美军的将军也不得不出来说话：妇女亲临战阵已经十几年了。她们和男兵冒着一样的风险，执行着一样的使命，表现出色。许多军事岗位，如狙击手等等，要求严格，许多男人通不过资格，妇女却有不少过了。谁能当大任当然要看谁更合格，而不是看性别。如果桑托勒姆这样的极端保守派真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这种可能目前仍然很小），他确实可以团结保守主义者，但也使奥巴马的连任变得容易一些。



资料来源：作者博客

（立法网  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