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凯旋：私有财产与法治思考

发布时间：2014-04-29 作者：

    古人说，人无恒产则无恒心。恒产是一个社会幸福和安宁的保障，它给人们带来生活的安全感，但七十年转瞬即至，只要房屋土地所有权不解决，由于巨大的土地增值效益，将来的强拆仍旧是难免的事……



    这些年，拆迁引起的民众与公权力的冲突日益频繁，已经成为社会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其直接后果是败坏当下的法治建设，而由此涉及的土地问题则更是埋下远忧。如果说，改革之初民众要求法治，还是鉴于“文革”对人身权的恣意侵犯，那么今天民众要求法治，则除了人身权之外，更多的已经是出于对财产权的维护。改革使人们拥有了更多的私人财产，这是一种新的社会变化，它对法治的内涵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在很大程度上，维护财产权正是现代法治的本意。十七世纪洛克《政府论》的限制权力学说就是围绕着财产权而展开的。他指出，人们赖以为生的财产是人的最基本权利之一，正是为了避免自然状态下妨害人们财产的缺陷，人们才联合成立了社会，以便利用社会的集体力量来保障他们的财产。因此，保护财产是政府的目的，也是人们加入社会的目的。未经本人同意，任何人无权从他们那里夺去其财产。

    无论何种社会制度，人的基本欲求是相同的。在人们将部分自然权利让渡给政府时，唯有生命权和财产权是绝不会让渡的，因为这正是他们加入社会的目的。只要看看那些为了财产权不惜以命相搏的拆迁户，就已经证明了洛克的话多么具有普适性。正如洛克所说：“如果别人可以不得我同意有权随意取走我的所有物，我对于这些东西就确实并不享有财产权。”而一个人的财产权没有保障，这个社会便谈不上法治。

    这些普通民众或许并不关心一人一票的民主，但一定关心保护私有财产的法律。问题在于，个别地方政府之所以敢毫无忌惮地强拆房屋，甚至致人死命也毫无顾忌，就因为按照现行法律，所有土地都是属于国家或集体的，政府可以任意支配，而不受任何法律约束。这在住房公有的过去或许不会造成问题，在今天就难以维系下去。

    因此，在强拆房屋时，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合法的，法院也很少受理强制拆迁事宜。这表明，保护私有财产的法律与所有制在这里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今天大多数普通民众的主要财产是房产，但他们拥有只是附着于土地上的建筑物，而不是对土地的拥有（近日媒体所称的不动产登记其实是误导，应当称房产登记）。所谓七十年使用权指的便是房屋的土地使用权。但随着时间流逝，土地是增值的，房屋本身却是减值的。过去人们求田问舍，看中的是土地私有，可以世代相传。今天人们买房子，则最多传至二代。换言之，人们花尽一生储蓄所拥有的只是空中楼阁，这样的房产难以世代继承下去。

    因此，有人说没有民主难以建立真正的法治，但实际上没有私有制才真正难以建立法治，因为不存在对私人财产的保护，法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按照洛克所说，个人的劳动使土地等自然之物脱离原来所处的共同状态，从而确定了个人对于它们的财产权。但在公有制下，无论个人付出多少，房屋下面的土地都永远处于共同状态，实际上等于个人的劳动被剥夺了。

    这种情况下，财产权显然遭到了否定，而这种否定又是法律所认可的。这便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强拆：公有制本身包含了否定法治的因素。

    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公有制，要么是多数人的私有制，要么是少数人的私有制。公有制无法解决产权明晰的问题，如目前的土地所有权主体既不是私人，也不是所在地方政府。每届政府都可以随意处置而又可以不负任何责任，这便是目前饮鸠止渴的土地财政的根由。进而言之，土地公有制或许是人类一个美好的平等理想，尤其对弱势群体来说是如此，但我们今天在强拆中看到的最惨烈的反抗，最维护私有财产的恰恰是弱势群体居多，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古人说，人无恒产则无恒心。恒产是一个社会幸福和安宁的保障，它给人们带来生活的安全感，但七十年转瞬即至，只要房屋土地所有权不解决，由于巨大的土地增值效益，将来的强拆仍旧是难免的事。诚然，政府曾有届时继续使用房屋土地的承诺，但这并不是关于权利和财产的经常有效的法律规定，不足以使人们产生安全感和长远的打算。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常态社会。

    在今天的中国，要想推进法治，让人们真正安居乐业，就必须思考所有制改造的问题，尤其是房屋的土地所有权问题。如何将土地拥有权授予合法的房屋所有者，应当进入决策者的思考日程了，否则真正的法治社会将遥遥无望。



原文来源：腾讯.大家

（立法网  肖四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