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推定”“疑罪从无”：这个新的司法观念始于何时

发布时间：2019-10-30 作者：

    近两年来，这8个大字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又换成了一些别的什么口号。但换汤不换药，个中观念，依然还是这样一种“有罪推定”、“疑罪从有”的旧司法传统。

    在中国几千年的旧法律传统中，可以说，从来都没有过“犯罪嫌疑人”这个文绉绉的概念。

    凡是被抓到公堂之上的人，无论是官还是民，我们都已先天地把他看作是一个有罪的人。等待着他的，只有县官大老爷或刑部大老爷把惊堂木一拍，然后大喝一声：“从实招来”！否则，便“大刑伺候”。

    在现代，这句司法口头禅虽然已换成了另外8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近两年来，这8个大字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又换成了一些别的什么口号。但换汤不换药，个中观念，依然还是这样一种“有罪推定”、“疑罪从有”的旧司法传统。

    在西方，世界各国从18世纪起，便普遍确立了一种叫“无罪推定”、“疑罪从无”的新司法观念和司法规则。

    警方若怀疑一个人犯了罪，就必须向法庭提交出有关这个人犯了罪的证据，去证明他“罪在哪里”、“罪是什么”；若提不出证据，或虽有证据，但不“确凿”，还有一些“超越了合理怀疑”的疑点，证据还未能达到“无可置疑”的地步的话，那么，不管怎样都好，最后，法庭便要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将你无罪释放。

    余定宇先生说，这就是“疑罪从无”。

    这种新的司法规则与“沉默权”规则一样，在世界法学界中亦一贯是争议极大。许多人批评它纵容了犯罪，但又有许多人赞扬它是一种司法的文明。尤其是在洛杉矶发生的那一宗举世闻名的“辛普森杀妻案”之后，对于这条“疑罪从无”规则的争论，更是在美国和全球都掀起了一场迄今不息的轩然大波。

    1994年6月13日，一对在大街上遛狗的老年夫妇，在贝弗利山庄布伦特树林区一幢豪宅前，被一幅惨像吓呆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倒卧在门前的血泊中，在昏黄的街灯映照下，这场面显得十分恐怖。

    几分钟后，警察赶到，确认死者为妮可，大明星辛普森已离婚的前妻，和一个业余演员古德曼，死因都是被锋利刀刃刺杀。

    血案现场，除了一串大码鞋的血印之外，还留下一顶辛普森的帽子，一只左手的手套。

    自杀、他杀？情杀、劫杀？

    茫无头绪的警员们在半夜三更按响了辛普森的门铃。但这间同样是位于布伦特树林区的豪宅内，却无人回应。警员翻墙而入，发现了点点血迹，直通向车库。车库里一辆野马牌越野车内也有血迹，附近还有一只沾满鮮血的右手手套。

    辛普森，顿时成了凶案的嫌疑人。

    一小时后，辛普森一进家门就被警察围住。在他左手的手指上，还有一处瞩目的刀伤伤痕！

    辛普森对警察的盘问先是支支吾吾，继而是“我有权保持沉默”。血迹的化验报告又未出来，证据不足，虽有怀疑，但警察暂时还不能逮捕辛普森。

    三天后，辛普森却突然失踪了。

    普森畏罪潜逃？

    辛普森要自杀？

    辛普森想干什么？

    ……

    有关这位大明星的电视新闻，一时间骚动了全美国。

    原来，这位辛普森曾是一位在美国风靡一时的橄榄球明星。

    在他20年的橄榄球生涯中，创造过不少辉煌的进球纪录。退役后，他又摇身一变成了影视界的大明星。这就难怪，关于他的案子会在美国引起如此的轰动。

    当日傍晚时分，辛普森的野马越野车却突然在加州一条高速公路上被发现。已经取得逮捕证的警察们，马上展开了大追捕。

    一时间，全美国所有电视台都在播放着同一个画面：一辆白色的野马车在高速公路上缓缓爬动，天上地下几十辆警车、几十架直升机像护卫一样跟着慢慢地行驶，来往车辆全部停下让路。

    由于辛普森举着子弹上了膛的手枪嚷着要自杀，所以警察一时也束手无策，唯有跟着他的野马车，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当晚，追捕辛普森的电视实况转播，据说创下了美国电视有史以来最高的收视率！

    此后，长达一年半的法庭审理过程，更成了全美国最受人欢迎的“法制题材长篇电视连续剧”。各大电视台纷纷聘请了法学专家，随着此案的进程，日日加以评论。

    有人开玩笑地说过：在长达一年半的审判过程中，全美国家家户户都在上同一门的大学法律课程——刑事诉讼法！而在控辩双方的律师、法官及法学评论家们精彩生动的“以案说法”的“普法教育”下，到辛普森案结束时，全美国几乎有5000万人，变成了刑事诉讼法方面的专家。

    在长达一年半的审理过程中，检控方共用了5个多月的时间，在法庭上询问了58位证人，展示了48件实物和图片。而辩护方也用了3个月的时间，询问了27位证人。

    之后，双方便进入了拉锯似的辩论和反驳，光是法庭记录的文件便长达5万页！

    最后，1995年9月26日，女检察官玛莎・克拉克花了6个多小时来作结论陈述；而辛普森的律师团，他花费一千多万美元请来的全美国最好的刑事诉讼律师们，则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作结论陈述。

    本案最奇妙一点是，辛普森的律师们从来都没有对公众说过半句辛普森“无罪”。

    辛普森是杀人凶手！这一点全美国人都是心照不宣。如果愚蠢地从这点上为辛普森辩护，那就无异于公开侮辱全美国人的智慧。

    所以，律师团的策略是一集中火力，猛攻证据的疑点。

    策略之一，反复打种族牌。辩方律师不停地攻击主办警官（白人）福尔曼以往有许多漫骂、殴打黑人的种族歧视劣行，引导陪审团对福尔曼留下了一个“出于对黑人明星的嫉妒而栽赃”的坏印象。

    策略之二，抓住警局刑侦技术人员的马虎，强调血迹是如何被污染而使化验结果不可靠。一句话，仅这两点，已足够令黑人占大多数（12人中只有一个白人）的陪审困：检察方的证据，没有达到“无可置疑”的标准！

    案件审到这个份上，其结局，大家也就可想而知了。

    1995年10月3日上午10时，全美国民众上至总统克林顿，下至小学生、流浪汉，居然会全都聚集在家里和办公室里或商店酒吧里的电视机前，焦急地等待着，法院里面这场“世纪审判”的大结局。

    当日法官伊藤神情肃穆地就座时，全美国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聆听着书记员罗伯森女士宣读最后的判决：“本陪审团，裁决：奥伦多・詹姆士・辛普森，无罪。”

    这时，死一般寂静的美国如同突然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所有的黑人都在同一瞬间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而所有的白人，则在同一瞬间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哀鸣。

    余定宇先生说，这场惊天动地的“世纪之审”虽然已经过去了10多年，但在全世界人们的心里，却对之仍然记忆犹新。老实说，这回，辛普森虽然逃过了法网，但这场“世纪审判”却没有赢家。可以说，所有人都是失败者。

    难道维护“司法正义”（疑罪从无）和“程序正义”，就一定要以牺牲“社会正义”（放走真凶）和“实体正义”为代价吗？

    社会正义牺牲了，司法正义又是否能单独存在？

    如何在“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这两种正义之间寻找到一个正确的平衡点？

    美国的法官们，又一次面对着一杯苏格拉底式的苦酒，而美国的司法制度，又一次遭受到猛烈的责难和抨击。

    一方面，美国是一个表面上最自由平等、最讲人权正义公理的国家；另一方面，美国实际上又存在一种最严重的白种人对有色人种的歧视。在一个黑人白人情绪严重对立的社会中，究竟还有没有一种能超越一切种族肤色、超越一切阶级利益、政治制度、不同政见之上的一种“纯社会正义”？

    这个问题，看来，只有上帝才能回答。

    所以，撤开这一切复杂而又混乱的恩怨不谈，全美国人，全世界人，从本案中唯一可得到的和唯一有正面意义的教训，就是：

    要想将罪犯切切实实地绳之于法，那么，检控方的呈堂证供，就必须要做到“确凿无疑”！

原文标题：“无罪推定”“疑罪从无”：这个新的司法观念始于何时

原文来源：立法网微信公众号

（立法网　/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