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汉先锋》（上）

发布时间：2012-11-29 作者： 敬健

濩 溪 关

    凭直觉,甜麦知道范目会去虎口救人,她的小手继续在范目的身子上涂抹,她桃玉鲜妍的面庞毫无表情的恨着爱着,她真想给他裸露的身子上涂满招引毒蜂的桑椹汁,让他痛苦不堪的向她求乞,可最终抹在他身上的却是毒蜂惧怕的艾草汁,这是爱的点化,他身体的抖动,眸子里湿烫闪灼的火苗都准确无误的告诉她他的挚爱依然未减。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拒绝她,既然拒绝,又为什么还爱她,这不着边际又无结果的爱不正在把她一步步推向深渊吗?她愈想愈怨,愈怨愈恨,小手一用力，把他整个的涂成了黑人,她恨他的族人,没有这些人,她的范大哥定会投入她的香怀,她要亲手捉住那个纪信,把他重新送进虎口。
 
    晚上,甜麦潜伏在虎溪的密林里,她是巫姑,拥有特权,她是神的使者,又有行动的自由,她要在这里等待范目,看他如何救出他的弟兄。甜麦知道,他有十个誓死同生的弟兄,纪信居第二位,然后是朴钟、庹山、罗汉等人。她要当场截住范目,以兄弟作为交换,让他跟她走,她很自信,为了兄弟的性命,他会跟她走的。

    突然出现的夜行人引起了甜麦的注意。这个人会是谁?他为什么要救纪信?看他的身手,有着高超的轻功,甜麦丢开纪信不管,今后她会知道他的下落,她一心要弄明自这个夜行人是谁,一路疾行,跟踪夜行人来到了松林垭。

    在垭口上,甜麦截住了夜行人，两人交手只十几个回合,甜麦就制服了他。令甜麦吃惊的是,此人却是花月。

    自从和纪信同宿一室的那个夜晚后,花月竟然爱上了他,长到十七岁,除了养育她的亲人,从来没有人这样的尊重她,更叫她钦敬的是他义无反顾的牺牲自己保全别人。她认为纪信是个真正的英雄,是一个值得女人拼死去爱的男人。少女的情窦一旦启开,就象泛滥的春潮波涛澎湃只涨不退。她恨自己是杀死纪大哥的帮凶,是她给巴力报了信,可她不这样做,她的阿爹会在九泉之下斥骂她,当初她被巴力安排到范目身边,就是要为她的亲人报仇,如今她却爱上了仇人的兄弟,她矛盾极了,在爱的苦海里盘旋。

    花月突然恨起了巴力,又恨她自己,看着纪信被带入虎口,她萌发了拼死救出纪大哥的念头,当她只身潜入虎溪时,目睹纪信只身搏虎的惨烈场面,心中更加敬慕他,她发誓要终身跟定他,便掷出了那只毒镖,不料另有人来,她见此时救不了纪大哥,便悄然离去另作他图,没曾想又被甜麦捉获。花月想到纪大哥生死未卜,自己又被捉住,伤心至极,放声大哭起来。

    甜麦再怎么问,花月只是哭,不说一句话。哭声惊醒了山野,夜莺发出了疑问的鸣叫,哭够了,花月跪到地上请求甜麦杀了她。

    花月的悲哀使甜麦也不好受,她急于探明究竟,以神的温柔询问花月:“我不会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这个賨人?”

    “巫姑大师,那是爱的力量。”随着苍凉的声音,老瞎子出现在甜麦的身边。

    甜麦吃了一惊,挪了挪警惕的身子,用铜矩斥向老瞎子:“你怎么知道?”

    “巫姑大师,她的行为就是答案。”老瞎子从容盘腿坐到一块大石头上。

    “巫姑大师,手足相残何时了,该有个了断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甜麦舞着铜矩尺仍是不客气的斥责老瞎子。

    “巫姑大师,您放过这个小姑娘,老朽可以帮您解开一个疑团。”

    甜麦半信半疑,铜矩尺仍不饶人:“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巫姑大师,仇恨蒙住了您善良的眼睛,巴入和賨人本是一家亲兄弟,过去的不幸,让它过去吧,时间会磨平创伤,您美丽智慧,神会给您指点迷津。”

    甜麦的心被蜇痛得叫起来:“老人家,您再胡说,我对您不客气了!”

    “巫姑大师,您的善良告诉我,您不会伤害我的,您是一个智慧的姑娘,又是神的使者,您不会伤害无辜,还有您的父亲,您的母亲,他们都是好人!”

    “您究竟是什么人?”

    “巫姑大师,您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老瞎子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露出一个方正的玉匣,打开玉匣,里边是一方金印。

    “巫姑大师,这是巴王留下的金印,由王孙巴吉子带到阆中,您看清楚。”

    甜麦心中电光雷闪,这确是巴王的金印,怎么会在老瞎子手里。
 
    “巫姑大师,这金印是巴吉子留下的,他不是死于賨人之手,而是被巴力所害。”甜麦心里又是一惊:“如此大事,可有证据?”
 
    “巴吉子的女儿杏儿就是证据。”老瞎子的话惊倒了花月,一声惊呼:爷爷,您怎么知道花月的乳名?”
 
    花月的惊呼又惊骇了老瞎子:“姑娘,您就是杏儿?告诉爷爷,这么多年,您在哪儿？

    听了花月的哭诉,老瞎子的诉说又令甜麦的心里掀起了波涛:“巫姑大师，杏儿一直在巴力老爷家中,如果巴吉子为賨人所害,杏儿为何又在巴力老爷手中？还有巴王的金印不是在老朽手里吗?”

    “巴力老爷为什么要害死巴吉子?”
 
    “为了他的王位,他不肯屈居人下,他用杏儿作为对付賨人的利器,可谓用心良苦。”

    “老爷爷,我爹爹真不是賨人害死的?那巴力为什么又把我养育成人呢?”花月的疑问也是甜麦的疑问。

    “问得好,杏儿,巴力老爷是把你当作一张王牌,你这张牌,可以击败賨人,老朽再给你看一样东西,这是你妈当年要老朽交给你的,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老瞎子从布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金牌,上边圆圆的绕着一条金龙,甜麦知道只有王室宗亲才能佩戴此物。

    老瞎子长叹一声:“賨人兄弟蒙冤十七年,该澄清了。杏儿,十七年来,老朽一直在寻找你,巴吉子老爷当年看出巴力的野心,写下了一封书信,老朽也把它交给你吧。”

    甜麦看了书绢,完全相信了老瞎子的话,花月并不是一个低贱的婢女,而是巴王宗室的公主,这个事实来的太突然,她一时激动无语。沉默之余,老瞎子又道出了一段令她和花月瞠目结舌的往事。

    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傍晚,老瞎子在嘉陵江边垂钓,他那右眼仅存的一点余光盯着水面,突然江岸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一阵女人的哭叫声,老瞎子多年行走江湖,见的事情很多,不想管阏事。他没有理会树林里的哭叫声,继续垂钓。哭喊声愈来愈凄切,老瞎子忍不住了,他收了钓杆,循声来到树林里,睁着昏花的独眼,他终于明白了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一个壮汉正在强奸一位年轻的女人,她3岁的女孩被藤条绑了手脚扔在一边。

    老瞎子大喝一声,惊得那壮汉从那女人身上滚了下来,当他看清眼前的老瞎子后,气急败坏的吼道:“老叫花子,敢来坏老子的好事,老子杀了你!”他挥起地上的柳叶剑直扑老瞎子,老瞎子身子一蹲,一根打狗棍护住门户,两个人在林子里你来我往,斗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那壮汉又气又急,想不到一个老瞎子竟有如此好功夫,他恼羞成怒,一剑比一剑狠,壮汉求胜心切,终于露出破绽,被老瞎子一棍打折了左腿骨,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呼饶命,老瞎子无意伤他,见他身受重伤,叫他赶快离开。老瞎子刚一转身,壮汉怪叫一声,蹦着一条腿,挥剑直刺他后心。就在剑刺向后心的时刻,老瞎子侧身一闪,身形往后一挫,挥棍横扫过去，壮汉一声惨叫，另一只腿骨也被打折,他躺在地上怒嚎,口里骂着,对着老瞎子猛地掷出一只毒镖,老瞎子凭声音在空中接住了毒镖,反手掷了回去,正中壮汉心窝,他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咽了气。

    老瞎子把这母女俩带回他栖身的山洞,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沅媛,是楚国名将芈锐的外孙女，战乱中流落至此,被巴力强占,巴力不但强暴她，还把她秘密关在一处山洞里,她怀了孕,巴力要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肯,瞅空逃了出来并生了这个女孩,巴力派人追杀她，三年来，她四处躲藏,还是没有逃出虎口，要不是老瞎子赶到,她们母女俩早已没命了。

    沅媛跪着对老瞎子磕了几个响头,又拉着女孩跪下,求老瞎子收留小女孩。老瞎子四处漂泊,自身难保,但见女人如此悲伤,只好勉强答应。

    夜里,老瞎子醒来,发现沅媛不见了,借着稀疏的星光,他四处寻找,并低声呼唤,没有踪影。他站在江岸边,看见江边漂着一条大木船,船上火把通明,人声嘈杂,一位汉子手里抱着沅媛正从江里上来:“老爷,她已经没气了。”

    老瞎子这才知道,这是板楯族老邑侯范澍的木船。

    “再救救看能不能活过来。”范澍站在船头指挥着众人。人们把那女人放到岸上的草地里急救。此时,那女孩却哭喊着出现了,她扑到沅媛的尸体上大哭大叫着要妈妈,范澍摇摇头,叫家臣把小女孩带上了船,把那女人的尸体也带上了船,开船走了。

    对于老瞎子的故事,甜麦又是半信半疑。

    “那小女孩后来成了范目邑侯的夫人，渝凤夫人的左肩胛处有一块豌豆大的红痣，”老瞎子继续着他的故事：“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给您看。”老瞎子摸出一枚银制的虎头圆牌在甜麦眼前晃动：“这是渝凤夫人的生母留给我的,凡是巴力老爷用过的女人都有这样一个银牌,本来是要留给渝凤,没来的及,我只有代为保管。”

    望着这枚小小的银牌,甜麦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巴力的女儿,一个低贱的私生女,竟然作了賨人的王妃,妒火立刻烧红了她的泪光。老瞎子深沉的声音又响起来:“巫姑大师,请以神的力量,化解巴人賨人之间的怨恨吧!”

    甜麦方寸已乱,她烦乱的请求花月:“公主,今晚的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以神的名义求您。”

    甜麦转身离去,老瞎子抚着花月的头,他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她,还未说出来,巴力的总管带着一帮人来到了松林垭。他威逼着花月,要她在一天内报告纪信的消息。
 
    “不,不,总管大人,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逼我。”

    “怎么,不想干啦?这由不得你!”总管扬起手中的一粒药丸阴笑着说:“红杏儿,这是解药,你可要想好了,一天内我得不到消息,你爷爷将会毒发身亡,那时你看到的将是你爷爷的尸体。”

    花月又气又恨,老瞎子昨晚喝下了总管派人暗下的毒药,毒性使他浑身疲软,老瞎子劝花月不要管他,总管把老瞎子绑了起来,为了救老爷爷,也为了他心中的秘密,花月又一次答应了总管的要求。她很快就知道了纪信藏身的地方,她心里牵挂着老瞎子,晚上偷偷跑到松林垭,老瞎子被吊在一棵大树上,花月怎么求清,总管也不肯放人,她只好将纪信藏身的地方告诉了他,总管警告:“要是骗了我,当心你爷俩的狗命!”总管扔下一粒药丸,带着随从急速离开了松林垭。